卫绾的唇瓣被咬出了血,闭着眼屈辱地发着抖。
王徵的确明白她,她不敢寻死,即便是为了全自己贞洁之名,也不敢。死之一字,说来容易,可真正临死而不惧的,又有几人?蝼蚁尚且偷生,她更不过是个自私的女人而已。
“王徵!”
身后传来一个少年男子暴怒的咆哮声,跟着拳风虎虎,一拳头朝王徵后背砸了过来。
王徵习武之人,反应已快于常人,便立即将卫绾推开,抽身回防。
卫绾几乎撞上了花架,揉着被捏痛的胳膊回头,见卫不疑不知何时回来了,和王徵交上了手。两人打得难解难分,一时不分伯仲。
卫绾正想痛斥狂徒,无奈自身无缚鸡之力,打不过一个大男人,幸而有哥哥知道替她出气。
卫不疑本来也是敬重王徵的,但自从知晓他投效燕王,暗害太子之后,和姓王的一家便已划清界限,如今他又带着东西打上门来,羞辱自己的妹妹,岂能容得!卫不疑虎吼一声,踩着围栏一个燕子翻身,跳将起来,暴喝道:“姓王的,你是真欺我家无人了么?”
这一拳正中王徵的鼻梁,打得他顿时鼻血四溅,眼冒金星,朝后栽倒过去。
卫绾有些惊愕于阿兄这可怖的武力,一时又想到,王徵在她面前真是托大,说的夏殊则在他面前亦不须惧的呢?她拍掌大声道:“阿兄,替我和殿下揍死他!”
这一时,管他什么新帝宠臣,洛阳新贵,打了再说!
卫不疑拳拳到肉,打得王徵毫无招架之力,但动静毕竟闹得太大了,于是守在卫府外的王徵的下人一股脑全涌了进来。
“大人!”王徵的腹背都被重击了几拳,仰倒在地。
卫不疑见他们涌了进来,未免他们对卫绾不利,箭步冲了上去,将卫绾挡在身后,怒喝道:“光天化日,王大人要行强抢之事么?这也是君子之道?”
“还不速速滚出府去!”
卫不疑这一喝,竟有几分震慑力,下人面面相觑,为难地等王大人示下。
王徵撑地坐起,将鼻尖冒出了一团湿热的猩红擦拭去,淡笑道:“东西扔进来,说卫大人已经同意了这门婚事,五日之后,我带着花车来娶前太子之妻!”
“什么?王徵尔敢——”
卫不疑还不知王徵与阿绾因为何事起了争执,便立即站到了卫绾这边,如今一听,勃然大怒,这还是人说的话么!
王徵撑地而起,大笑着拂衣而去,癫狂恣肆。
聘礼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卫府府门,其中轻便的便被扔了进来,里外到处堆砌着,将卫家原本便狭窄的过道堵得水泄不通。
如今,王徵借着燕王的势力,在洛阳风头无量,可以说,他是完全可以横着走的人物,多少达官显贵都想着巴结他,王徵在家中,单是姬妾便有二十多人,都是旁人物色的最美的女子,殷勤为他送到新府上的。
在这个时候,卫不疑无法开罪王徵,他满面歉然地望着卫绾,“阿兄无能!”
卫绾沉默地将红肿发痛的手腕揉了揉,低声道:“怪不得阿兄,又是我惹来了祸端。”
卫不疑道:“我这便派人,将你立即送到河西去!”
他是知道自己妹妹的心思的,知道若不是为了尽早地到河西去,她甚至不会配合大夫开的药方,听话地调理自个儿身子。当初主公留那封和离书,让卫绾一时难以接受,哭了好几日的。
还是卫不疑说明了实情才让她好受些。
燕王于洛阳一直留有线人和残余势力,甚至能在宫闱之中调走楚王求粮的奏折。而太子当时,要抽身应敌,洛阳之中可用之人大部分被调走,剩余的,也被楚王报复性地歇斯底里地挖了出来,为了保住卫绾的性命,太子与燕王做了一笔交易。
燕王出马,将受困于薛氏的卫绾保了下来,而太子,则必须在事成之后,率领旧部前往河西,永世无诏不得回。
在卫绾陷入睡梦里,不省人事的五日里,洛阳果真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夕之间,殿下将自己所有的赌注押了上去,让她得以平安。只是,在如今的她看来,她宁愿到西北去吃一辈子沙子,伤病一辈子都不能痊愈,也好过终日闲居于冰冷的洛阳,忍受着宵小之徒的觊觎,才三个月而已,她才能走动一二,便有人迫不及待将聘礼砸过门来,全然不顾她还是妇人之身,她的丈夫还健在,说出那样一番大逆不道、有悖伦常的话来。
卫绾紧紧扣住了自己的手腕,道:“阿兄这几日行动还没受限制么,你替我跑一趟吧。”
卫不疑诧异道:“做甚么?”这个时候,不论卫绾吩咐什么,他都无有不应。
“现在敌众我寡,阿兄即便安排了我出城,也会被王徵的人追回来,不如使个金蝉脱壳计,先拖延他一段时日。”卫绾咬唇道。自杀她是不敢的,但冒险出逃,她却不是第一回了,大不了也是一死,好过坐以待毙。
卫不疑重重点头,“好。”
他要帮着自己唯一的妹妹实现这最后一个愿望,将她平安地送到主公身边。
但单凭他一人,也是难以成事,卫不疑答应之后,瞒着卫绾,即刻出门牵了马匹,回了一趟卫家。
卫家如今亦是风雨交加,当初楚王落了难,被发配到并州去,卫织便跟疯了一般也非要跟去,薛淑慎自然不让,喝骂道楚王身边还有王妃,几时轮到她,何况楚王落难,她跟着去只能受苦。卫织无论如何也不肯听,两个急脾气碰了头,为了这事大吵了一架,回头卫织便收拾了包袱行李独自上路去了,至今音讯全无。
薛淑慎也没料到卫织真敢干出这荒唐的事来,然而薛氏早已不是当初的薛氏了,她手底下无人可用,只能向卫邕求助。
念着骨肉亲情,卫邕不可能不发兵去找,但一直到现在都不见人,夫妻俩的关系日渐僵化,如封冻冷冰。
卫不器性子内敛而仁懦,无法口吐莲花,也不喜在父母之间周旋,家中亦无法再待下去,他便向父亲自请离去,前往居延,投笔从戎。
读了二十年书的卫不器,忽然当着父亲发下誓愿,愿一辈子守着关门,殒身不恤,不让外敌染指大魏寸土。
卫邕虽然震惊,却想卫不器自幼顺从,这还是他头回主动地请求他,卫邕无法不应,只能放他离去了。
从卫不器也离府后,偌大的卫府,人走楼空,卫邕不愿与薛氏搭话,整日将自己锁在阁楼里,愈发思念几个儿女,这时听说卫不疑回来了,忙不迭从摇椅上坐起,双目雪亮,“快让人进来!”说罢又觉得有几分不妥,于是立即从摇椅上站起,脚步极快地往阁楼台阶下走去,“我亲自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