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绾烤好肉,与诸人分飨,他们解下盾牌铺地为砧,取下腰间匕首片肉,大快朵颐。
齐王也嘴馋,问卫绾讨了好些羊肉兔肉。
卫绾殷勤招待,自己一口未动,和常百草两人忙活了许久。
吃得满嘴油星的齐王笑眯眯的露出餍足:“三嫂烤的肉色味俱佳,比我在春日宴上的烤羊臀还好吃。”
卫绾微微垂下了目光,“殿下过誉。”
将木架上最后一块彘肩取下,卫不疑吃饱饮足,帮着问这块肉谁要,眼馋的亲兵吃锅望盆地爬过来,卫不疑的目光扫到了远处,挨着另一堆篝火的背影。
那身影宛如被火光舔舐着,笼罩在一团炙热的火焰之中。
高胪将军似乎俯身对殿下说了什么话,便走了过来。
齐王诧异抬头:“卫三郎你瞅什么”
卫不疑道:“我是觉着,主公……很孤独。”
他们一堆人偎着火烤肉说笑,饮酒放歌,显得那头格外的荒凉冷情。
齐王回目望了眼,压低嗓音道:“我三哥一贯如此,他能把身边一切乐景衬出哀情。”
“也不知是攒了几辈子的幽怨。”
卫绾的心轻轻地被挑动了一根弦,有种无法言说而又感同身受的孤独。
卫不疑取了两块羊肉一块彘肩,“阿绾,你送给殿下吧。主公行了一路似乎水米未进。”
卫绾面露迟疑,不肯行动。
正此时,高胪走了过来,对卫不疑道:“主公有命,我与卫三郎今晚轮番当值守夜,大家伙儿吃完了肉便各自回帐中歇憩。如有风吹草动,以打更为信。”
卫不疑道:“敬诺。”
高胪腹中正空,见还有些烤肉未曾分食,也席地坐下,正要问是否卫绾烤的肉,谁知他来不及问出口,目光才对上卫绾,对方忽然取了卫不疑递去的羊肉彘肩朝太子去了。
背影颇似逃之夭夭。
高胪摇头一笑,自来熟地取匕首划了肉,尖刀上坠着烤熟喷香的羊肉,一口送入。
“唔,好手艺。”
夏殊则手中调着一张古琴,琴声泠泠,仿佛冷月下泉水嘤鸣,于烧得哔剥的柴火声之中尤为沉澈悦耳。
卫绾将护盾置于地,取了匕首,恭谨地摆到夏殊则身前。
白日里相处,让卫绾已稍稍放下些警惕,她对夏殊则的恐惧反倒不如高胪了,才宁可给他送肉,也不想教高胪那如鹰隼般锐狠的眸子盯上一眼,那一眼已教她浑身不适。
“殿下,我烤了肉,行了一路甚是艰苦,您……”
他的双掌压在琴弦上,修眉微微动了下,却丝毫没有甚么表露,那双深邃的眸子,是卫绾认同的最能藏住心事的那种。
他道:“孤坐马车,并不艰苦。分给别人罢。”
卫绾不想回去分给高胪,又道:“大家都吃饱了,只有殿下……”她忽然顿口,恨不得咬断了舌头。她怎么突然口拙舌笨起来,这不是在说现在只有别人吃剩的肉了才拿来打发他么。
谁知夏殊则却又侧身,命人将琴取走,捡起了卫绾置盾上的匕首,他举刀要片肉。
那双手细长平滑,无一分赘余,只是片肉的技巧未免显出拙劣,想必他平日吃肉都有旁人打理好了的,卫绾心道让他亲自动手很是不敬,确不合适,闭了眼睛自告奋勇道:“我,我替殿下来。”
他看了她一眼。
随后他将匕首倒竖,交给了她。
卫绾依稀仿佛觉得,殿下耳根又红了。
她深深呼出口气,极力挤出笑容,虽然紧张,但过于熟练的技艺使得她无论什么场景都并不露怯,庖丁解牛般片好羊腿,用刀尖刺了送到他面前,带着一丝焦糊香辣的肉味扑人一鼻。
夏殊则口味喜淡,但面对递来烤肉的人,他慢慢地咬了一口在嘴中。
入口有些焦脆,里头的肉质仍然鲜嫩,有一丝甜辣和若隐若无的腥膻,毕竟是野外,羊肉无法全去其膻味,能做到这个地步已是许多御厨都望尘莫及的了。
她,想必以前给那人做过许多菜。
肉是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