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我看,阿皎和阿织与薛家都离不了干系,只有阿绾……”
薛淑慎睖睁起来,继而,双目微眯,冷笑着一把推过卫邕的右肩,“好啊,原来你还想着你的嫡亲好女儿,我们娘儿仨攀附不得太子,那卫绾就攀附得夫君果然还记着卫绾及笄宴上说的醉话,要让她嫁得不输王侯。何止是不输王侯,这是要飞上枝头做娘娘了!也不看看她区区庶女之身,配么。”
卫邕心中自有考虑,试图与薛淑慎讲理,但薛淑慎一听要他这意思便坐不住了,哪里肯听道理,一脚将这碍事惹人厌的老匹夫踹下了床,冷笑道:“想都别想。卫绾敢拿了太子的妻位,我就敢扯她下地狱!谁也别想给我们娘儿几个添堵。”
被踹下床榻的卫邕,虽不至于太痛,但臀部确实受了重创,想自己堂堂司马,竟被妇人踢臀,不禁怒火中烧,声音也冷了下来:“妇人之见,阿皎是已嫁之妇,且不说如今还没与崔家和离,即便真能和离,也配不上太子,老五年纪又小,还不到许嫁之时,何况又都是你薛氏之后,殿下无论如何看也不会相中她们俩。要是阿绾也不行,那这亲事不必攀了!”
男人发起狠来,薛淑慎也不得不忌惮三分,她本来就是仗着薛氏才敢对卫邕耀武扬威痛骂欺凌,但卫邕到底是武将出身,始终不肯太过窝囊,一旦他发起火来,薛淑慎只得适可而止,将这口气暂时咽了下去。
她的胸脯剧烈地几个起伏,便拉上被褥翻过了身,再也不肯理会卫邕一下。
卫邕一席话提点了她,那日卫绾的马车在与劫匪厮杀之中冲走,是太子殿下挽救了她的性命和清白。
太子怎么会来得恰到好处,仿佛算准了时辰似的,不早不晚地从匪寇爪牙下救出了卫绾
三月上巳,丹华修禊。
丹华山到了这月最为热闹,虽是皇家园林,但自先帝北定中原之后,便一直将丹华琼林、海市两处对民众开放,只留有皇家御园保持神秘而未知。
卫绾也是第一次来丹华御园,原野上丹陛琼楼参差延绵,朱阙流丹。从卫绾所占的青石板路两侧足足一射之地,两边都是幽幽深水碧潭,岸上遍植牡丹,雍容富丽,娇态极妍。
卫家的人都下了马车,女眷跟随薛淑慎往芷兰岸汀上去。
常百草一路上与荼华斗嘴,到了这时才乖乖巧巧地站到了卫绾身后,卫织主仆二人就从他们面前趾高气扬地经过,一句话也没有,但卫织今日着织锦牡丹千枝纹绡衫,簪金丝翠羽步摇,精点花钿,细描斜红,从头发丝到脚后跟的嫡女做派,高贵华丽,看得出是大早便起来精心梳洗装扮了的,薛氏费了不少心思。
这俩人目不斜视地走过,看得常百草恨不得撕了荼华那狗仗人势要翘上天的大嘴。
卫皎走在卫织身后,路过时沉默着看了眼卫绾,卫绾读懂了她的心思,唇微微上扬,对她露出皓齿,绚烂而温和。二姐个性温和,但是个和事老,卫绾受过她的恩,不好不答应对卫织鸣金收兵。
卫皎颔首,默默跟着薛淑慎往里去了。
“小草,等会记着跟紧我,不许走丢了。”常百草贪吃的毛病改不了,卫绾怕她稍后偷拿了什么不该拿的,上一世因为常百草的贪嘴偷吃,薛夫人险些在席上给她难堪。
常百草含糊地点头,一双眼睛却飞快地往四周望着。
这时文武百官携家带口的来了大半,牡丹园只剩少许人还在紧赶慢赶、前呼后拥地往宴席上去。
“三哥,你等等我。”
飞扬跳脱的少年眉眼上扬,意气风发的,宛如朝日的葵花。三步一跳的,声音离卫绾愈来愈近,卫绾闻声回眸,面前险些撞上来人。
“太、太子殿下。”
夏殊则身后跟着齐王殿下,两人都着宽袍刺金云纹锦绣袍,华贵非凡,太子玉冠簪发,旷逸清俊,齐王笑容灿烂,稚气未脱。
卫绾最害怕太子,本能地便后退了一步。
夏殊则的眸色很深,犹如千年凝立的深渊。这双眸子天生深邃,对于想埋起来的东西都可以随心所欲地藏得严不透风,令旁人无法窥伺。
齐王诧异地朝两人打量着,“这位小女郎是——”
“臣女卫绾。”
齐王恍然大悟,抚掌笑道:“啊,原来你便是害得人茶饭不思神魂颠倒的卫绾。”
“殊烨。”
齐王一听,立马抱住了太子的手臂,面上笑嘻嘻的,“三哥,勿羞勿恼,我又没说你。”
卫绾知道齐王说笑,没有惊讶,静静地立于一隅,局促不安地等候着太子发落,身体在面对太子时本能地已开始发生轻微战栗。
她记得上一世齐王殿下没这么黏太子,不过他们兄弟素来关系不错就是了。有一回卫绾跟着主母和二姐入宫,她在宫中闲逛时,救了为勾莲蓬不慎落水的齐王殿下。也许正是那一次,让陛下记住了她,才有后来乱点鸳鸯谱的赐婚事件。这一世她也曾入宫,不过她那时即将逛到金水河,只是差了一步,只见到宫人奔走相告,说齐王殿下落水,幸得太子早来一步将齐王托出了水面。
想到这儿卫绾更诧异了。重来的这一世,有一些地方发生了细微的裂变。
好像目前她所知的这些变化,都与太子有关。
难道……她不敢猜测,来不及想,夏殊则道:“走罢。”
他的嗓音清清冷冷的,如前世一样,没有丝毫温度。太子寡言,犹如静水深沉,不可捉摸。正如上一世卫绾惨死在夕照谷,在被高胪下令射杀之前,甚至一直到现在,都没摸透太子追了她两个多月,最后只无波无澜地看她几眼,不声不响地又离去,那到底是几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