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孟收到何遇失约的信息时愣了下, 但也没说什么,放了手里的菜刀,从冰箱里端出两盘昨天的剩菜, 将就着随便吃了点,随后便出了门。
他不可能一直赋闲在家,总要找点事去做。
原想着手上没有靠谱的创业项目, 还是给人打工实际些, 结果一圈跑下来, 合适的工作没怎么看到, 在一个住宅区门口看到了一家小超市转让的告示。
段孟进去看了眼, 占地有三间房,装潢是跟着那种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做的,敞亮干净, 收银台前站着个穿绿色工作服的小伙子,里面还有个理货员。
段孟晃悠了圈,了解了一下商品价格,又重新走出来到柜台前。
收银小伙疑惑的看着他。
段孟说:“你好, 我找一下你们老板。”
超市老板有点年纪了, 两鬓斑白, 眼睛绿豆一样小, 顶着个啤酒肚,见到段孟挺客气。
他说:“这边生意还是不错, 前后都是住宅, 生活圈已经起来了, 人口密度也可以。我要不是老家有事,还真不会就这么转让。”
“老板哪里人“
“丽水的,我在这边已经呆了十多年了。“
段孟说:“这么久那本地话也能听了。“
“能!“老板呵呵的笑着,”老早听的懂的,之前在三北那边还开过一个家纺店,这家关了又开了一家奶茶店,还有烤鸭店,开过不少,但花头不太有,就这家超市……”
老板大拇指朝后指了指:“开的最久,四年半了,一切稳定。”
段孟笑了下。
他们站在超市门口,一人点着一支烟,段孟环视着大马路上的往来车辆,以及旁边临近的几家餐饮店。
他说:“车流量倒是不多。”
“这边的生意不是做陌生人的,都是小区住户,你说大马路上特意停一停跑超市买点东西的能有几人我们毕竟不像餐饮店传播度广,只要做的好,再远的吃货都能闻风而来。超市圈的就这么一点地,在这片活好了也就好了,活不起来直接就倒。”
段孟点头:“有道理。”
老板又说:“你回去考虑考虑,我这告示也刚贴没几天,时间还有,这次转让的急,价格也是低的没法低了,心里要是真有想法,试试还是可以的,反正不会让你亏本。”
两人交换了下联系方式,段孟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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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遇陪着余一洋吃了他喜欢的西餐,然后便一起去了商场。
逛商场是件很累的事情,何遇跟其他女人有点不一样,对这件事很有些避之不及的意思。
奈何陪同对象不一样,态度自然也不同。
只是晃了几圈下来,余一洋愣是一样没看中后,何遇忍不住开了口:“你到底准备买什么”
余一洋“唔”了一声,说:“吃的穿的用的都行,先看着。”
“那去五楼吧,穿的都在那边。”
余一洋点头,突然伸手过去牵住何遇。
跟段孟粗糙厚实的手不一样,余一洋的细腻柔软,也没有暖人的温度,带着一点点的凉。
他们在外一起闲逛的次数很少,像这样如青少年般牵着手晃悠的次数更是没有。
何遇很不适应,忍了又忍,还是把手给抽了出来。
“上电梯了,注意安全。”她这么解释。
余一洋没吭声,将手揣进口袋。
他们在三楼就下了电梯,这边清一色的女装,余一洋熟门熟路的进了几家,点菜似的按着何遇的尺寸买了一大堆。
何遇起初还会婉拒几下,意识到无效后,就随他怎么来了。
这个晚上,何遇便莫名其妙的采买了一大堆的换季衣物。
“以备不时之需。”余一洋这么说。
何遇点头:“你高兴就好。”
“是为了让你高兴。”
他们把东西搬到后备箱,何遇原想着今晚的任务结束了,结果余一洋提议去看场电影。
何遇觉得今天这人有点不太对,但具体的又说不太上来。
“看下场次,还有没有可以看的。”他说。
他们站在风口,晚间的风比起前段时间又冷了不少,何遇往里缩了点,掏手机看电影场次。
余一洋今天穿了一件黑色夹克,内搭白色衬衣,下面是黑色休闲裤,懒人鞋,露着一节脚踝,看过去多了些青春气息,就像个大学生。
几个捧着奶茶经过的年轻女孩子偷偷朝他看了几眼。
何遇说:“时间都比较晚了,有想看的要么回家看吧。”
“几点的”
“结束的话都要十一二点了,也没什么热门电影,口碑也一般。”
余一洋伸手:“我看看。”
何遇把手机递了过去。
余一洋手指在上面划了几下:“有文艺片,就看这个吧,一个人太早回家也没什么事干。”
这几近抱怨的语气,何遇都要怀疑自己幻听了。
手机还回来时突然进来一个电话,何遇心里“咯噔”一下。
余一洋看着手机屏幕,说:“这么晚都有人找你”
何遇说:“工作忙有什么办法。”
余一洋“嗯”了一声,将手机转到她手上。
来电显示是公司同事,何遇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气。
通话结束后,她买了余一洋指定的电影票,又陪了他两个多小时。
时间太晚,又加上是工作日,所以整个影厅就他们两人。
电影放到一半时,余一洋微微靠过来,说:“我们是不是第一次出来看电影”
何遇应了声。
余一洋说:“像我们这样的说出去都不像情侣。”
何遇扭头看他,大荧幕的冷光投射在余一洋脸上,隐约勾勒出他俊秀的五官。
“我们本来也不是情侣。”她说。
余一洋抬手,食指搓了搓自己的下巴,好似没听到。
-
段孟走访了几天,最终把那家超市给盘了下来,何遇帮着去看了眼,除去位置略偏其他倒没什么问题。
“我准备把东西全部清掉,另外再购置,直接卖水果。”段孟说。
何遇刚才在这条路上走了一个来回,有看到另外两家烟酒店,几家餐饮店,以及服装店,卖水果的倒确实没有,想来段孟也是考虑到了竞争力度的问题。
“水果想要卖得好,只有出货快这一条路能走。”何遇说,“进货渠道找好了吗”
“嗯,”段孟点头,“中横线那边有几个果园,过去看了下,不过大部分还是得去批发市场进,果园的都太单一了。”
“还得新鲜,不易腐烂,就怕最开始没经验,进到次品果。”
“一步步来吧,走一步学一点。”
何遇点头,冲着段孟笑了笑:“以后见到你是不是得叫声段老板了。”
“不敢当,老板娘。”
“老板娘”
“怎么”段孟看她,“这称呼不合适”
“倒没有,只是不习惯。”
“以后会习惯的。”
何遇脸上的笑意微敛,段孟的回应让她意识到两人的身份在这个男人心里似乎是已经有了明确的定位,之前不怎么清晰的界限,在这个当下蓦然分明起来。
本来的无所谓,变成了更严重的不负责。
何遇很少去假设自己跟余一洋的关系被段孟得知后的情景,她私以为跟段孟的交情更像是露水情缘,但显然段孟不是这么想的。
何遇突然就有了些无措,给段孟造成伤害,并不是她想看到的。
然后有些伤害又是必定要造成的,逃避现实没多大意义,自欺欺人更是没必要。
“怎么了”看到何遇发呆,段孟问她。
“没什么,”何遇脸色不怎么好的摇了摇头,“感觉自己没给你帮上什么忙。”
“有的。”
何遇:“比如”
段孟没说,或者是他不知道怎么说。
自那年经历了一场重大变故后,段孟性子便变得有点孤僻,这么多年都没跟什么人往来过,何遇是人生中的意外。
每一次跟她碰面,都会让段孟觉得自己是真正的活着,何遇给他带来了一种生活的充实,以及对未来的希望。
水果店的前期准备工作如火如荼的进行,段孟大部分时间都在店里和建材市场两头跑,原超市货架被标价摆在大马路边甩卖,整整卖了一周才彻底清空。
何遇白天都在公司忙活,只有到了晚上才有时间买几个便当过去看一眼。
因为场地脏乱,没有可以落座的地方,两人只能蹲门口简单解决晚餐。
何遇穿着职业套装,脚上套着短跟皮鞋,跟段孟这个流浪汉似的男人一起蹲坐在店门口扒便当,形象看过去实在有点违和。
“怎么了”注意到段孟望过来的视线,何遇问了声。
“这样的进食方式你是不是第一次遇到”
何遇点头:“一般人都很少遇到。”
“辛苦了。”
何遇笑了下:“你这是见我蹲在这心疼我,还是其他什么”
“都有。”
何遇屁股下是泡沫块,两腿盘着,也亏得今天穿的不是裙子。
“你这么心疼我都不好意思了,”何遇说,“不过有这个想法还是很好的,我很满意。”
她的坐姿使得裤腿往上缩了一大截,露出了一半的小腿。
“冷不冷”段孟一边说,一边伸手过去握了一下,“挺凉的,你别在这坐着了,去车上吧,别感冒。”
“你再把手放上去。”
“嗯”
“手,”何遇说,“把手放上去。”
段孟重新把手盖在她的小腿上,手下的皮肤阴凉细滑。
何遇肤色本身就要比别人白,不常见光的腿部更甚,而段孟恰好相反,肤色偏深,加之粗活不断,手厚实又粗大,布满了厚厚的茧。
“看到色差了吗”何遇说。
段孟都不敢用力,感觉手下的腿骨轻轻一按就能碎了。
“怎么了”他说。
何遇说:“看着是不是很有感觉”
巨大的肤色反差,特殊矜持的部位,这个时候看过去,不知道为什么,有了点情、色的味道。
段孟五指轻轻滑动了一下,缓慢收手,隐隐的吐了口气出来。
何遇坏坏的勾了下嘴角。
两人的便当都还剩着一些,何遇已经饱了,段孟将自己的消灭完,连带何遇的也给解决掉,又在店里忙活了两个多小时,这一天才落幕。
回去的时候何遇说:“我后面马上就要出差了,可能会赶不上你的水果店开业。”
要出差这事段孟一直知道,他问:“去多久”
“不好说,暂定一个多星期。”
“来得及,我等你回来。”
何遇看了他一眼,说:“万一后面时间延长呢”
“那到时再说。”
出差这天清早,余一洋来接的她,同行的还有司机老王,另外几个部门同事,前后加起来有六个。
何遇拖了一只大旅行箱,老王帮着扛到后备箱。
余一洋问她:“早餐吃了吗”
何遇坐上车:“吃了一碗方便面。”
“下次备点土司,方便面吃多了不好。”
何遇敷衍的应了声。
上午九点的飞机,登机后段孟正巧来消息,何遇正要回复。
空乘过来提醒她关机。
何遇将手机收了起来,坐在一旁的余一洋说:“谁的消息”
“一个朋友。”
“哪个朋友”
何遇扭头看他。
余一洋笑了笑:“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看你最近一直挺忙,所以了解一下。”余一洋动了动身子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些,“之前去你公寓两次,都没看到你人。”
何遇愣了下:“你找我了怎么没给我电话”
“怕你嫌我烦。”余一洋说。
两个半小时后下了飞机,接洽的工作人员已经等着了,极为热情的上来打招呼,随后去下榻的酒店。
其他人的都在五楼,只有余一洋的在上面,全部按两人间算。
几人都心知肚明,嘴上没说。
等电梯没人了,何遇说:“我等会另外再去开一间吧,毕竟是出来工作的,影响不好。”
“这有什么影响不好的,我带个自己人还不行了”
两人的目光在电梯壁上撞了下,何遇说:“别人会认为你工作不严谨,还是低调点。”
余一洋顿了顿才漫不经心的回:“随你。”
晚上出去跟这边的负责人吃了顿饭,一桌十二个,男女掺半。
喝酒是难免的,但余一洋往往点到为止,一般都不多喝,别人劝酒劝狠了基本都是旁人给解决。
今天不知道怎么的,这任务轮到了何遇头上,何遇能喝酒,但酒量也不怎么样,轮番过来时她也有点招架不住。
有其他同事帮着解围,但是都被一一推拒了。
余一洋坐壁上观,并没有要帮她说几句的意思。
何遇的另一边是个脑门发亮的中年男人,酒精上脑后劝酒劝的更起劲,在意识到何遇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对她进行了猛攻。
何遇简直烦透了,忍着阵阵恶心,却没法恶言相向。
饭局临近尾声时,那个男人将半瓶红酒放到了何遇面前。
他大着舌头说:“今晚最后一次,剩下的就全留下次了,何小姐,这个面子得给吧。”
何遇喝的脸色发白,心里疯狂吐槽你他妈有屁个面子,脸上依旧不动声色。
“这个喝不来,你让我名字倒着写,我都喝不来。”
“你看你看你看,这又要开始藏了是不是,怎么就喝不来了你今天从最开始的喝不来,到现在可是已经喝进去不少了,这话完全服不了众了,大家说是不是!”
一桌人热烈响应。
余一洋靠在椅背上,一手环在腰间,一手夹着一根点燃的烟,似笑非笑的看着何遇。
何遇坚决摇头:“张总,真没法喝了,这半瓶进去,我就得横着出去了。”
“横着怕什么!你就是倒着都不怕,这么多人呢,抬都帮你抬回房间去。”
何遇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感觉眼前有点发花,一阵反胃。
她难受的摆了摆手,然后众目睽睽之下起身跑去了卫生间,将前面能吐的都给吐了出来。
这边用餐的几乎就剩了他们一桌,几个等待结束后可以进去收拾的服务员苦逼的散在周围。
何遇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双眼发红,感觉下一秒要死过去了一样。
边上有扇窗,她伸手推开,夜风瞬间吹了进来,脑子稍微清醒了点。
她近乎逃避般的在这个角落站了很久,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何遇转头,看到余一洋缓步走来,着装规整,气质从容,跟自己的狼藉兴成鲜明对比。
“回去了,”他说,“感觉还好吗”
“嗯。”何遇点了点头。
“走吧。”余一洋扶了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