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还有些凉,不久花婶儿就来请她回屋。
这几个月的反常花婶儿看在眼里,心中暗自叹息。知道夫人心里定然不会是表面这样无动于衷,只得嘱咐她早点睡,然后带着茂茂回屋歇息了。
院子里一片静悄悄,间或响起一两声蛙鸣。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一扇门轻轻被推开,黑漆漆的脑袋先探了出来。照例环顾四周,见没有异常,这才提着裙裾迈出屋来。
正是林晚照,她驾轻就熟的来到厨房,开始捣鼓起来。
花婶儿还保留着在青峰寨的习惯,炉子十二个时辰都不熄灭,任何时候都能用。
吊汤煮面炒臊子,香气在深夜无边蔓延开去。
林晚照做好并不吃,单手撑着头,望着桌上热气腾腾的碗发呆。
泡椒鸡杂面,不用尝,也知道这面不仅好看也好吃。只因这是杜老三最爱的面,她煮过太多次,闭着眼都能做出最好的味道来。
辣中带酸,酸里有辣,加上脆脆的鸡杂,一切恰到好处。
只是直到最后一丝热气散去,汤面的红油开始凝结,林晚照也没有动筷子。
她扯了扯嘴角,这一次没再倒掉,也没再看那面一眼,起身离开厨房。
第二天一早花婶儿走进厨房,看见桌上糊成一团的面条,吓了好大一跳。
好一会儿冷静下来,走进一看,便知道是夫人的手艺,只是不知为何做好却没吃。
很快外面响起声音,是茂茂和二当家起床了,不过夫人的屋子没有动静。
花婶儿忽然想起之前每天出现在泔水桶里的面条,明白了什么。
送洗脸水进去时,她试探地说道“夫人下次夜里再饿喊我一声便是,别自己起来了,小心受凉。”
林晚照没有否认,淡淡的说“我没那么娇气,只是忽然想吃,做好又没胃口。”
她顿了一下,又说了句“别告诉小飞,省得他多想。”
花婶儿忍住眼底升起的热意,不忍违背她,点头道“好。”
夫人从来都是这样体贴,照顾着身边每一个人,却苦着自己。
这个时节的太阳还不烈,加上有风,树下不冷也不热。用完早饭林晚照又躺到她的专属位置上,没多久便昏昏欲睡起来。
花婶儿看得酸楚不已,放下泡好的花茶,回到厨房。
此后一连几天,花婶儿早上走进厨房,都能看见一碗纹丝未动的冷面。
这样下去不行,夫人迟早会把自己折磨出问题,或者,夫人已经生病了
花婶儿一惊,不告诉二当家可以,若明天还这样,必须要请大夫来瞧一瞧了。
花婶儿一心想着请大夫,却没想过为何每天夜里夫人起来,她都不知道。她不知道也就罢了,为何敏锐如二当家,也全无察觉。
晚饭后几人照例在园子里喝茶,林晚照亲手泡的,喝完后各自回屋洗漱睡觉。
又是夜半时分,林晚照再次推开门走出屋子。
这一次,她连事先查探都省了,径自来到厨房。
泡椒鸡杂面,一连做第十次,若是这次再无人吃,那将是这辈子最后一次。
夜空下,一双手悄无声息地揭开瓦片,眷恋的视线轻车熟路地穿过缝隙,搜寻朝思暮想的身影。
只是这次,当他的目光落在脸上时,呼吸一滞,笑容僵在脸上。
她的眉眼分毫未改,一如往昔,于平静中却透着一股决绝的气息。
须臾,熟悉的香味再次腾空升起,萦绕鼻尖,却再也无法吸引他的目光半分。
哔啵一声,那是未燃尽的木材最后的呐喊。
绷着弦的杜老三心骤然一跳,手上打滑,瓦片登时发出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深夜清晰可闻。
灯下的女子连头也未抬,轻笑一声,自言自语道“还是不行啊。”
不详的预感像一把大手紧紧攥住他的喉咙,五脏六腑揪成一团,呼吸瞬间变得困难。
林晚照站起来,端起碗,走到桶前,缓慢的松开手。
“小晚。”
久违的声音和凛冽冷风同时赶到。
林晚照看着阻止她的手,视线上移,最终落到轮廓分明的脸上。
杜老三
四目相对,视线在空中纠缠,谁也没说话。
那些想说不能说,能说不想说的话,都在这个交会的目光里。
良久,林晚照打破沉默。
她头微歪,望着杜老三莞尔一笑“你终于舍得出来了”
杜老三看得喉头发紧“小晚,别别这样笑。”
这个笑容丝毫没能让他放松,反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笼罩下来,让他心惊胆颤。
他喉头一动,扯出一抹笑“好久没吃过你做的面了,做梦都想这个味道,我能一口气吃完的你信不信。”
“信呀。”林晚照眼中笑意更甚“可怎么办呢,我不想给了。”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出口,她手一松
“砰”
精心烹饪的面到底还是和碗一起,被林晚照扔到了桶里,溅起的油珠飞出来污了衣裳,可是她毫不在意。
杜老三豹眼欲裂“小晚。”
林晚照唇角的笑容未变,她抽出手,退后两步同他拉开距离“英雄自便,恕不奉陪了。”
杜老三的心和那碗面一样,汁水淋漓,一时间竟忘了拉住她,回过神来,她已经款款离去。
在门口,林晚照碰上了呆若木鸡的薛飞。
也是,那是助眠茶而不是安眠药,动静这么大,自然会吵醒他。
薛飞怔怔地看着杜老三“大哥。”
又看了看面前林晚照“大嫂。”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大哥会在这里
为什么大嫂好像早就一点也不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