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和才略有些丰腴,但并不那么臃肥,上身的交领拾掇进裤裙中,腰封一扎,挺起背露出身线,他看上去便如个中等身材,普通的富家子一般。
着好曳撒,他临镜自照了照,又在屋中大步行走,袍服下摆果如那掌柜所言飞绽开,美得很。
脸上挂了个笑,张和才瞎溜达了一阵,又站到镜前欲脱下来,可手伸到腰封上,又犹豫了。
犹豫甚么。
张和才望着镜中眉目平淡的人。
不然又能如何。
这件曳撒和他柜里所有只穿过一回的袍服一样,美则美,但跟错了人。
这是他强要回来,强穿在身上的,它不是他的,和给没给银子没干系,他穿不出去。
他永远穿不出去。
抬手抹抹胸前的交领,张和才微仰起脖子。
他颈上的伤好透了,从左到右围了一圈小痂,时时刻刻都在痒,但张和才不敢去挠。
摸了摸它们,张和才放下手,放下胳膊,放到身侧,又垂下头,垂下了眼睑来。
“……”
吸了口气,他忽抬起头。
干脆地抬手拆了腰封,张和才粗暴地将之抽下来,又扒开交领,抽出裤裙中的上衣。
正脱到一半,他忽然见到外头人影一闪,落在窗前。
不等他反应,外头人抬手拍拍窗棂,装作一副有礼有节地样子道:“老头儿,在不在。”
又道:“我知道你在,我听着声音了。”
又笑着道:“上回没敲窗,结果有个裸男在你屋里,这回我可敲过了,要再有个裸男,你可不能再冲我发火。”言语间便使力一推,打开了窗子。
李敛吐字快,几句话的功夫,张和才只够把刚要扒下来的上衣收拾回去,腰封都没扎利索。
二人一个照面,李敛愣了,张和才也因这愣止而愣了。
怔愣的这几息间,张和才蓦地翻起一个疑问。
他想,她为何总能撞破他一切的窘迫。
这问题让张和才先回过神,他面色涨得通红,边系腰封边大步行到窗前,咬着牙抓住窗棂,狠狠摔上了窗。
他抓着窗框微弯下腰,低垂的头靠在胳膊上,脸紧在一起,许久没有动。
窗前的人影也没动,他知道李敛还没走。
“……”
静了片刻,张和才忽然听到一声极轻的破响,他抬起头,在窗格间正迎上李敛的眼睛。
又一声破响,李敛另一只眼也露了出来。
露出的两只眼咳嗽一声,弯了弯道:“老头儿,我弄了个好东西,叫了一个人去吃,结果跟来一堆人,左右人也多,你过午也来罢”
“……”
张和才好一阵才从那荒唐感中脱身出来,憋了半晌,却不知如何回应。
李敛又道:“就吃点东西。”
“……”张和才硬着嗓子道:“甚么东西。”
李敛道:“记着上回吃那烤鱼不”
“……记得。”张和才道:“不好吃。”
李敛笑道:“对了,这回没那种鱼。”
张和才顿了顿,忽而嗤笑一声,道:“奴婢谨遵李大侠的命。”
李敛爽快道:“好,那你跪安罢。”
张和才:“……”
说完这句话,李敛的双眼便从破掉的两个窗洞中消失了。
张和才并没有动。
他感到一口气堵在心头,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垂着眼瞧着地上,张和才方站了许时,窗前忽而人影又回,李敛的眼睛再度从窗洞外露出来。
“哎,老头儿。”
“……”
“老头儿,哎,哎。”
她非要张和才回答不可,木着脸,张和才干脆拉开窗,李敛弯着腰的身影整个现出来。
冷笑一下,他尖声道:“……李大侠又打谱做甚么啊”
李敛朝上看了他一眼,站直身躯,笑笑道:“刚忘了说,你穿这身挺打眼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