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头脑熟好了, 张和才蹲下身子抓了把灶灰, 扑却灶火,他拿出两只碗盛出来, 端到后面小桌子上。
李敛早就咬着筷子在敲桌子了,张和才把她的那碗放到她面前,冷着脸道:“吃罢。”
李敛冲她笑嘻嘻地一抬脸,端起碗来嘶嘶地喝, 不一会就叫烫得吐舌头。
张和才看她那样儿就生气,蹙眉啧舌道:“慢点儿!我能跟你抢吗”
李敛从碗沿抬了下眼, 含糊道:“饿惹。”
张和才翻了个白眼,舀起一勺头脑, 边吃边道:“你上哪去了饿成这样。”
李敛道:“花你的银子去了。”
张和才:“……”
他刚吃进口那勺头脑梗在嗓子眼里, 咽不是, 不咽也不是。
李敛仿佛没看到他这副样子, 唏里呼噜地囫囵喝下半碗, 搁下筷子,边喝便朝怀里摸去,掏出个锦绣袋子来放在桌上, 推给张和才。
“嗯。”她眼神示意了一下,“钱袋还你。”
张和才原不想拿回来了,但又一想银袋子好歹是锦绣的, 于是放下勺子伸手。
手一碰钱袋, 他立马感觉到里头装了东西, 而且不轻。
把袋子拉到面前, 张和才边打开边讥讽道:“哟,我以为李大侠把银子全霍霍光了呢,这儿怎么还大发慈悲剩——”
张和才呆住了。
话语的尾音跟被猫叼走了一样戛然而止,张和才两手指尖衔着银袋的袋口,目瞪口呆地看着里头的东西,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袋中,是一只玉蟾蜍。
锦绣银袋并不大,玉蟾蜍也是不过巴掌大小,蟾蜍双眸猩红,镶二只绕金丝红宝石在上头,一点鱼腹白从头发散,及背腹渐呈现浅绿,绿逐渐发散至四足,转而成了点翠般亮莹莹的绿,足蹼尖头绿得简直要滴出水来,竟是佛光翠精雕的一只把件。
蟾蜍张口蟠伏着,口中衔了一枚甲盖厚的通宝,通宝是活的,可以转动。
张和才望着蟾蜍呆了良久,伸手慢慢将之捧起来,左右端详,眼珠子简直要拿不下来。
观捧许时,他张了张口又看向李敛,却只见她笑托着腮,并不生言。
“你……”
“哦对了。”李敛忽然道:“人家和我说这东西是个玩具,这么用的。”
她跳起来推了厨房门,片刻抓着一只燃着的檀香回来,把张和才朝条凳那边推推,道:“你往那点。”
待张和才挪了位置,李敛和他坐在一处,举着香对在蟾蜍身侧,道:“得等一会。”
张和才一时不能言语,只看着李敛,任她施为。
檀香冉冉缭绕,不一会佛性便驱走了酒气,李敛打了个哈欠,半趴在桌上盯着香尖,默默发了会呆,视线一转,忽和张和才的撞上了。
她轻笑一声,道:“老头儿,你看我干甚么。”
“……”
张和才顿了半晌,以一种古怪的语调,慢慢道:“你……拿这个东西出来干甚么”
李敛耸肩道:“还你钱啊。”
张和才惊恐地挑起眉,表情让李敛嗤嗤笑起来。
他尖声道:“这玩意儿值十两银子!”
李敛摇摆着脑袋故意道:“哦,你觉得不值十两”
“我——”
“哎!”李敛眼一亮,手肘推推他道:“看!”
张和才叫她打断了话,视线只得随她而走,落在手中,正见那玉蟾蜍衔着通宝的口中朝外细细吐出烟来。
李敛笑嘻嘻道:“这东西肚子里是空的,放得再久能装不少烟,要是丢一截燃着的香进去,效果还要好,等香燃没了用水一灌,香屁股就出来了。”
她解释完,在桌上摁灭了檀香,展臂拖过自己那半碗剩头脑,一股脑喝光了,咂咂嘴道:“好喝。”
起身拍拍手,她扭头道:“碗我不刷了啊。”话落抬步欲走。
张和才猛站起身,一把拉住了她。
“李敛!”
李敛扭头道:“做甚么”
张和才眯眼道:“你做甚么”
轻笑一声,李敛回身环起手,笑岑岑道:“还你钱啊。”
张和才道:“姥姥!这东西少估两千两银子都打不住,你还个屁你!”
“啊……”李敛的视线朝右偏了偏,随意道:“那就当我亏了吧。”
张和才啧舌道:“你丫的,你少糊弄我!你这玩意儿是不是偷来的啊搁我这儿销赃呢,是也不是”
李敛竖起一根食指,严肃道:“老头儿,话不能这般讲。”
张和才方一愣,便听李敛道:“我可给了他十两银子,顶多算不当买卖。再者了,文化人的事,能叫偷吗。”
张和才:“……”
他叫李敛气得拱了下鼻子,把蟾蜍小心包起来,推过去道:“你拿回去,爷爷不给你背这个罪过。”
李敛懒洋洋地道:“我拿回去也行,但你可不带后悔的。”
“……”
张和才动作一顿,视线克制不住地扫了眼锦绣钱袋,还有收口处露在外面的半只绕金玉通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