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她软倒的身子拦在臂弯中,李敛面无表情的垂眸望了片刻,拎起她中指已断的左手看了看。
年少的树总坚韧而难挫,风再大,刮不断它的魂。
世间之人,可总是如此么
世间之人,向少如此。
鼻端出了口气,李敛轻笑一声,负起夏棠朝王府主院而去。
小世女断了中指,这对张和才来说,简直是剜他心头肉的大事。
知晓了拗断她中指的人是李敛,张和才险些忘了怂,去厨房寻了菜刀便要往外院去找她拼命,幸给张林他们拦下了。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张和才本已够恨她,谁知第二日他去探望夏棠,得知夏棠不在屋中歇病,竟又去寻李敛,要求她拜师,张和才气得在屋中跳着脚骂了李敛祖宗小半个时辰。
不仅夏棠不恨她,夏柳耽与李王妃竟也被夏棠死拦住,不许二人罚李敛,更不许他们施威压李敛,逼她收自己,小姑娘的犟劲儿和李敛的残忍顶在一起,抹干了泪,打碎了牙,一步也不退。
张和才不懂。
张和才也不想懂。
张和才只想日烂李敛的祖宗十八辈。
都不必等裘藍湘回来,他自知撵走李敛这事儿已泡汤了,肚子里恨得要命,却又不忍,更不敢拂了夏棠的意,因而说不得甚么。
他先前出门去寻先生,訾学馆早知悉夏棠,自然无人敢应。
为此事奔波不成,李敛这块心头病又没能除去,连日里他上下行走,满脸皆是郁气。
张和才连着又跑了几家学馆,和人磨破了嘴皮子,好说歹说,终请了个辞官在家赋闲的翰林先生来。
人家虽是初来乍到,却也早早听过夏棠的名气,张和才使了王府的名头,又花了重金,才说动人家下周来教课。
李敛宿在外院,外院在东,张和才则宿在府中自己独院,独院在北,二人平日无事不相见。因着这个缘由,加之还有十来天便是夏柳耽生辰,张和才脚底下忙着,除却夏棠断指一事,几日来二人竟太太平平。
日子平顺滑过去,及过去浅夏,将入盛夏时天生异象,夏却反冬。
天忽寒下来,张和才出门时未做准备,叫北风扎了个透心凉。好在先生算是请到了,肩上这大/麻烦卸了下去。
回府后,张和才疾奔回屋去换外袍,路上恰遇见个内侍,抱了一打被褥在院中奔走。
张和才抬手招呼道:“你,去下厨房,叫使娘给我下碗头脑。”
那内侍颔首下礼,应道:“是。”
送过被褥,他转奔去了下厨房。
张和才回来得不巧,此时刚过午时不久,要做饭已晚了,厨房中的掌勺都去后边吃饭,使娘则去了大屋给仆役送饭,内侍好找了一通才见着一个。
叫那使娘下了头脑酒,内侍便立在一旁等待。
他等了片刻,厨房门口忽晃进一人来,内侍与使娘一同扭头,便听使娘笑道:“七娘。”
李敛也笑道:“苏姨。”
朝内侍礼节性一点头,李敛倚着厨房门,环手道:“你给他下酒吃”
内侍忙摆手道:“我已吃过了,这是给大总管备的。”
李敛挑挑眉,没作声。
苏姨朝头脑里下了些豆干,热切道:“你用了吗我也给你下一碗”
李敛道:“行啊。”
苏姨剜她一眼,对内侍笑道:“你瞧瞧她,我客套客套,她好,打蛇上棍了。”又啐李敛一口,道:“你又不住府中,自去外院找老何给你做去。”
李敛道:“裘家主一个班子都出门忙去了,老何今日无事,自己喝多睡去,就我还空着肚子呢。”
苏姨瞅她道:“我看他不是自己喝多,是你灌多的。”
李敛笑道:“我才来了五六日,苏姨便知道我了怎的空口污蔑。”
苏姨道:“苏姨便是不认得你,打二里外嗅嗅你身上那股味,也知道你是个混不吝的小酒鬼。”拎着大勺抬手戳戳她脑门子,又道:“女孩子家,年纪轻轻饮这么多绍酒,以后看你嫁谁去。”
李敛笑嘻嘻地并不回话。
说是这般说,张和才的头脑一好,苏姨仍是另起一锅新的,问道:“你吃肉头脑还是米头脑”
李敛道:“肉头脑。”
二人说话时那内侍一直立在那,只听不言。待头脑酒一好,他伸手接了托盘,抬脚便朝外去。
方出了门,外边进来一侍女,拦他问道:“你往哪去”
内侍道:“甚么事”
那侍女道:“王爷在鹿苑中,命多唤人手,不知要做甚么。”
内侍道:“急么”
侍女啧舌道:“不急还用着你”
小内侍低头一瞧自己手中的头脑,为难一瞬,正要张口,忽听得身后李敛的声音响起。
李敛道:“我替你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