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他仰头向上攀,势如飞鸟般望空而去。
张三爷爬得虽说不上快,却也并不慢,不过半刻钟人便不见了。趁着众人抻脖子望他的空档,他那跟班取出一打黄符来,堆着满脸贱笑向观者兜售。
“诸位,这可是我爹从神仙手里讨来的,太上老君亲手画的符!”那跟班边派发边溜嘴皮子,“这符化了水喝下去,包你神佛佑护,百病不侵!这辈子再不用入医馆请甚么大夫,这原是我爹偷藏着自己使的,现在我替他拿出来积积德,一张只要五十文,五十文啊诸位!”
人群中有观者远远道:“五十文能买小半口猪了。”
“您这是怎么说的呢!”跟班眼一瞪道:“命重要啊,是那半口猪重要”话落他又四处转悠开,嘴里不住道:“来来来,见者有份,见者有份啊。谁还要哎——好嘞。”
李敛站在最右,那跟班派了一圈,末了来到她眼前,李敛环着手本不欲接那鬼画符,却被跟班硬塞进了扎腰里。
跟班冲她晃晃笸箩,堆笑道:“破财免灾,破财免灾啊。”
四下不少人都递了银子,李敛抬手抽出扎腰里的符,垂一垂眼,她抬首笑道:“你叫甚么”
跟班没料到她能有此一问,愣了愣仍堆笑道:“小小子儿狗名张林。”大夏官话里带着北方味,和乌江府不合。
李敛又笑道:“上头那是你爹”
张林微躬着身道:“姐姐,您可就别拉着我逗闷子了,您这钱……”
李敛把符折好作势要还给他,张林膀子一避,躲开了。
“您这算怎么回事儿啊”张林忙道:“换了门槛的神仙可不带再请回家的,姐姐,您多少给点儿。”
李敛的手叫他一躲,挺在了半空。
顿了顿,她收回手来,将符揣在了袖子里,从怀里掏出一吊钱扔进笸箩里。
收了符,她笑岑岑道:“够了”
张林连叠声道:“够!够!”
此时人群中忽起一片哗然,李敛望了眼他们,眼神追着众人走,环臂看向粗麻绳上头。张三爷略显富态的身影正从云里出来,缓缓往下出溜着。
张林立时喊好,带头鼓掌,底下一时间掌声雷动。
人群中立着一个孩子,梳着两个髻,和众人一同仰头望天上的张三爷,眸中满是震慑与仰慕。
三爷随着他视线下来,远了还不见,下到近处,便得见他面上的自得。
下到离地还有些距离之处,张三爷忽而两腿一蹬,两脚离开麻绳,仅靠一手抓着,身子浮在半空之中,盘腿而坐。
他紧着嗓子长声道:“爷我去了趟天庭,和炼丹的太上老君聊了几句,老君赐我腾云术,还传了我仙丹一瓶,我——哎哟喂啊啊啊啊!”
话不及说完,张三爷浮空的身子忽而朝下一栽,尖声叫着便跌落下来,二十丈长的麻绳随即软下来,盘堆着砸在他头上,打得他又是一阵乱叫,贴地的那块麻绳则直直倒在地上,发出铁器落地的声响。
众人此时才发觉那绳中夹了根铁棍,虽无人知晓他如何耍的把戏,却也已知他这术法中掺了假。
嘘声之中不少人哄散而去,也有扑上来打算要回银钱的,一时间场面混乱。
有的没的先不说,张和才觉着他一辈子是没跌过这么大的份。
刚落地腰背摔的生疼,额角又让麻绳砸破了,甚么还不及言语呢,又被要银子的一顿哄抢弄了小半笸箩钱走。
最主要的是,他都不知道怎么着掉下来的。
待人乌泱泱散去,张和才半躺在地上呻/吟,张林赶着过去要扶他,张和才一把挡开他,尖声道:“铜子儿!铜子儿快先收着!哎哟……。”
“哎。”
张林忙应了一声,蹲下去捡撒了一地的通宝,张和才也忍着疼和他一块划拉。
他身前不远处有一吊整钱,绳散了掉在地上,张和才探探身子展臂正要拿,边上忽然出来只脚,将那钱踩住了。
张和才手一顿,抬起脸来,迎着日头,看见张小娘的脸。
这小娘一看便知道是跑江湖的,个头不高,瘦溜溜的,脚踏飞燕靴,一身紧扎的灰短打,外头披一件开襟,草绳扎了个马尾在脑后上,环臂立在张和才面前。
“你——”张和才甫一张嘴,立刻清清嗓子,把声音收起来,压下去。“小娘,你踩着钱了。”
这名叫李敛的小娘蹲下身,从自己脚下拉出那两吊钱,笑岑岑道:“我知道。”
张和才见了,一伸手道:“劳驾了。”
李敛道:“拾自己的钱,劳甚么驾”
张和才眼立刻瞪起来,也顾不得压着嗓子了,高声道:“甚么你的钱那铜子儿是爷的!你敢趁火打劫你可知我是谁”
李敛笑道:“自然知道,你是能通天的张三爷。”
张和才听出她话中的讽刺,气得咬牙,啧舌道:“三爷今日不与你一般见识,铜子儿拿来!”
李敛不仅不拿,反而当着张和才的面揣进了怀里。
手转个向一进一出,她从袖口抽出张黄符,搁在了张和才的手心。
“江湖人漂泊无居,穷的布袋比脸光,可供不起太上老君。”她笑眯眯道:“这换了门槛的神仙,还是请您再带回去罢。”
张和才气得手都哆嗦,一把撇了那黄符,他指着李敛鼻子尖声道:“你——你报复是不是是不是你扯得我啊是也不是!”
李敛已经站起来了,环臂低头看着张和才,她面上笑若艳阳,眸中冰冻三尺。
“张公公,我不过拨了下那铜杆,可不敢扯你。”她轻笑道。
“我嫌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