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自从被祁昶在画舫里莫名其妙的表白之后, 苏霓锦当天晚上在床上辗转反侧, 都没睡得着觉。
她大概有点后知后觉, 祁昶掉马的时候, 她一心想从离开,倒是没有太多心理活动, 可到了晚上, 夜深人静,
她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那些心里活动就来了。
有些问题,她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答案来。
例如, 祁昶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
她从两人见的第一面开始回想,似乎她并没有做什么能够让祁昶爱上自己的事情。
苏霓锦摸上了自己的脸, 难道是因为美色?祁昶就算是太子,
但终究也是个男人,是男人就没有不爱美色的,苏黛云她们不也常因为苏霓锦的美貌而总是孤立她,就算原主再怎么努力融入她们,她们都处处防备;就好比宁氏会想用她这张脸去给苏黛云挡灾,想让她勾住敬王的魂儿,
让敬王忘记要苏黛云为侧妃的事情。
所以,苏霓锦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可能也就这张脸稍微能拿的出手了。
其他方面, 她真的完全不具备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难道是看中了她有趣的灵魂?
憋闹!她哪里有什么有趣的灵魂,粗鲁奸诈的灵魂还差不多。有趣的灵魂这个选项立刻就被苏霓锦当场给否定了。
想来想去, 只能是因为她的脸。古往今来被美色迷惑的君王不在少数,也许祁昶也就是看起来正经……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苏霓锦不知道。
但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苏霓锦都知道自己不想进宫,如果说苏佑宁让她找罗统领帮忙,在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嫁给罗统领逃避入宫,苏霓锦还有两分愿意,毕竟罗家是寻常人家,没有皇家人口复杂,对苏霓锦的管束也不会太严苛。可她一旦入宫,那些繁文缛节压到她稚嫩的肩膀上,那她从今往后的人生,还有什么快乐可言?
晚上和苏佑宁一起坐马车回来的时候,苏佑宁在车上问了她一路,想要知道她在画舫里和‘罗统领’到底怎么交流的,苏霓锦心情沉重,没力气跟他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
现在迫在眉睫需要她担心的,似乎只有怎样才能不进宫这件事了。
现在回想起来,她昨天考琴艺是怎么回事,就显而易见了。
定然是祁昶从中作梗,坏她好事。
那她想在四选中防水藏拙的话,祁昶肯定还是会干涉的。
他会怎么做?苏霓锦在脑中盘算着祁昶有可能会做的事情,但想着想着,就突然看到了一丝丝的希望。
希望是什么呢?
希望是四选要考的是字与画,字画与琴棋不同的是,琴棋都是无形的,祁昶让人随便改个结果很容易,可字、画却是有形的,据说监考十分严厉,她们写完画完之后,就会如科举考卷般被密封起来,然后由考官匿名批阅。
当时得知这个规则的时候,苏霓锦还在心里小小的吐槽了一下,觉得这选妃搞的也太郑重其事了,又不是考状元,还考卷封存,匿名批阅……现在想来,倒是或许能帮她的忙了。
反正,让她如祁昶说的那把束手就擒,等着受他的安排,苏霓锦是万万做不到的,就算最终结果依旧是不可逆,那至少她也曾经努力过。
这么想明白以后,苏霓锦才觉得激荡的一颗心稍稍平复下来。
祁昶的事情,苏霓锦想来想去还是没有告诉家里人知道,因为就算告诉他们,除了让他们徒增烦恼之外,并没有其他作用。
四选这日,苏霓锦穿戴整齐,坐上了来迎接的轿子,在沈氏的注目,苏佑宁骑马护送之下,与其他候选人一起二度进宫。
今天的情况跟三选的时候差不多,上午是考写字,下午是考水墨画,但与三选不同的是,结果今天并不公布,而是两日之后,由礼部直接通知入选者参加殿试,然后在殿试中,将由陛下亲自点评及展示考核的等级。
据说这就是为了防止官员们提前得知结果之后,各方运作,导致选妃结果有偏差。
苏霓锦就搞不懂了,她看了那么多的宫斗剧,什么时候听说过选妃是要看文化成绩的,为什么大祁王朝就不能单纯的以选妃秀女的家世或身份来选择他们未来的太子妃和王妃呢?有这种得天独厚的条件,这么好的联络世家望族的机会,怎么就要跟高考似的呢?
这让苏霓锦相当头疼。
坐在候考偏殿中,苏霓锦愤愤然的将一块白糖糕吞入腹中,然后又果断拿起了第二块。
苏黛云从进殿以后,目光就一直放在苏霓锦身上,原本她和母亲都以为,苏霓锦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在三选就该被刷下来的,可让她们没想到的是苏霓锦不仅棋艺高超,就连琴艺居然也会,直接进了四选。
四选的人,比三选的时候少了二三百,殿中大概也就百人左右,入目大多是熟悉的面孔,这不奇怪,因为门第越高,对女子的德艺就越在乎,哪个世家小姐,不是三岁写字,五岁学琴,被精心护养着长大。
苏黛云若是输给其他自小勤学的世家女倒也罢了,就当她是技不如人,当然,凭她的身份,并不会真的输,只是这么假设。意思就是她可以容忍自己输给和自己差不多身份档次的人,却不能容忍输给苏霓锦。
幸好,写字和画画这两项都算是苏黛云的强项,小时候就特意请了名扬天下的大家到府里做西席先生,倾心倾力的教授她,她苏黛云能跻身入京城十大世家才女的行列,凭的就是一手极其漂亮的字和雅韵山水画。
苏霓锦学过字吗?会画画吗?就算她侥幸过了棋艺与琴艺的关,今天这字与画的关,她是决计过不了的!
一声铜锣响起,四个内官便入殿来请候选人们去主殿,仍旧是在储秀宫,还是所有人比试棋艺的那个宫殿,只不过今天这宫殿里一排排放的不是棋盘,变成了放着文房四宝的桌椅。
桌子上平铺着一张空白的宣纸,笔墨都已经准备好,每张桌椅旁边都站着两个宫人,一个收纳官,因为写字要写好几种字体,从小楷写到中楷,篆书似乎也有一篇,最后还有一张草书,两个宫人就是在考试的人写完一张要换纸的时候帮忙更换,收纳官则是在考试人写完之后将字封存的人。
已经赶鸭子上架到了这个地步,苏霓锦不写是不可能的。尤其好巧不巧的是,苏黛云的桌椅就安排在苏霓锦的隔壁,头一转就能看见彼此写的东西。
为了避免被苏黛云举报防水,苏霓锦认命的拿起一支精致的狼毫小楷,蘸上笔墨,对照宫里提供的诗词抄写起来。
凭苏霓锦的本事,她可以把字写的行云流水,铁画银钩,也可以把字写的生疏迟钝,不堪入目,苏霓锦很想写一爬在这宫廷特供的上等宣纸上,发泄一下她对祁昶那番嚣张言论的不满,但是她不能,她必须要写出‘虽然我是烂字,但我很努力写好’的气场,这样才能避免被人说故意不尽力,才能不连累父亲和家人。
按照要求一张张的写完,苏霓锦认真的样子让旁边的苏黛云都不禁多看了几眼,苏霓锦没写一张字,苏黛云都要稍微凑过头去看上一眼,每看一张,苏黛云提着的心就放下一点。
因为苏霓锦写的字认真归认真,但要说上台面还是欠点火候,至少在苏黛云知道的人里,十有八、九的世家女都写的比她好。
不过这也不怪苏霓锦,看得出来她已经尽力了,但有些事情不是尽力就有用的。
她们这些世家女从小吃了多少苦,才练就如今这笔令人羡慕的好字,她们整日刻苦的时候,苏霓锦还不知道在哪里虚度人生呢。
得知苏霓锦的字写的一般之后,苏黛云下笔就有如神助了,很快也将自己的字写完,让一旁的内官封存起来。
中午大家一起吃着宫里提供的饭菜,因为四选的结果今天并不公布,所以殿中的候选者们的关系似乎看起来还挺融洽,至少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苏霓锦胃口还不错,对宫里的鸡丝凉面很有好感,苏黛云从她身边经过,手里拿着两只柑橘,苏霓锦抬头看了她一眼,正要问她柑橘哪儿来的,还有没有,苏黛云就主动把柑橘送到她面前,不无得意的说道:
“多吃点,这也许是你这辈子吃到的最后一顿宫里的饭了。”
苏霓锦没有反驳,结果她递来的柑橘,说了声:“谢了。”
苏黛云心情大好:“不客气。”转身要走,可走了两步,苏黛云就又忍不住回头奚落了一句苏霓锦:
“我要是你,写的那么一手平平无奇的字,我都不好意思下笔。字这种东西,可比人的一张脸靠谱多了,最骗不了人。平时花了多少工夫和心思,全都可以在一笔一划中体现出来。”
尽管苏霓锦不喜欢苏黛云,但也不能否认她这句话说的很对,写字确实是一件需要勤加刻苦训练的技能,所以她小时候那段时间,除了上学,基本上课余娱乐活动就是写字,写的她都快吐了,老张还不满意,一点点淬炼出来的技能。
“下午的画,我看你也放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