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昶居高临下看着她那两眼放光的模样,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嘴角,很快便恢复过来,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苏霓锦拿着银票,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正要跟上去,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这些字画怎么办?你买了就不要了吗?”
祁昶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放着吧,有人会收的。”
苏霓锦虽然不是很懂放在这里,有谁会来收,但不管怎么样,人家老板已经付了钱,那这些字画,连带这个书摊都是人家的了,人家是要放着也好,丢了也罢,都是老板愿意的事情。
将五千两银票仔仔细细的叠好,装入贴身荷包里,然后开心的拍了拍后,追上了刻意放缓脚步等她的祁昶。
一刻钟后,苏霓锦跟着祁昶一路走到了长安街。
苏霓锦远远就看见这座京城最繁华的酒楼招牌,心中十分纳闷,这人到底对广云楼有什么执念?
第一次他说救了苏轸父子的时候,就想让她请客广云楼,被她拒绝之后,第二次帮苏佑宁提前拿出羽林郎终赛的考卷,提的要求还是广云楼,现在他又把她带到广云楼来了。
苏霓锦简直要怀疑,这广云楼是不是他家控股的产业。
要不是家族控股产业,就他这种执着度,也算是狂热粉了吧。
要是以前的话,苏霓锦肯定不愿意在这么高档的地方请客,不过今天晚上是个特例,人家老板花这么多钱把她的字画全都包圆儿了,她请老板吃一顿好的,合情合理。
做生意嘛,礼尚往来很重要。
“两位客官对不起,本店今日已客满。”
祁昶带着苏霓锦走到酒楼门前,刚要进去,门口的伙计就赶忙过来阻止。
“客满?”苏霓锦很惊讶。
不愧是首都人民,消费能力杠杠的。
祁昶冷眼盯着那胆敢挡路的伙计,苏霓锦看见他似乎在咬后槽牙,知道他今晚心情不好,别回头跟人家伙计打起来,苏霓锦赶紧未雨绸缪拉住祁昶的胳膊,说道:
“算了算了,既然客满,那咱们就去别的地方好了。”
“就这里!”祁昶急急说了句,门口伙计有些为难,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陪笑。
二楼正东边的雅间窗户里露出一双疑惑的眼睛,目光似乎就盯在阴沉着脸的祁昶身上,为了看清楚,那人还特地从二楼窗户探出了半边身子。
“那不是……”
那人刚一开声就赶忙捂住了嘴,像是生怕被人听见似的,灰溜溜的缩回了身子。
祁昶被苏霓锦从广云楼门前拉开,祁昶从石阶上下来的时候,目光一直盯着苏霓锦的手,明白她这是怕他跟人起冲突。
目光一动,祁昶作势要抽回胳膊身子往后转去,果然苏霓锦发现他这个动作以后,把他的胳膊抱得更紧了,祁昶的嘴角忍不住的上扬偷笑,不过只有一瞬便恢复过来,接着只要感觉苏霓锦抱住他胳膊的力道略微松一点的时候,他就作势要转身回广云楼,然后就又能喜提苏霓锦的‘好言相劝’加‘拉胳膊阻拦’套餐。
一路上祁昶玩的不亦乐乎,简直快上瘾,连晚饭都选择性忘记要吃了。
苏霓锦拉着祁昶的胳膊,陪他在长安街上转了好几圈,他都没有选出一家他愿意进去吃饭的地方,苏霓锦肚子饿的前胸贴后背,腿也酸的厉害,终于放弃了对祁昶的阻拦,两手一放,蹲在地上叫苦不迭:
“不走了不走了。你爱去哪儿吃去哪儿吃,我反正走不动了。”
祁昶这才察觉好像玩儿的太过了。
看着她把自己抱成小小一团,蹲在地上的样子,不满的俏丽小脸上写满了疲惫,祁昶看着心上一抽,干咳一声,道:
“饿的走不动了吗?”
祁昶有点自责,只顾着自己好玩儿,让她跟着饿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到。
他也不知道他们就这么在长安街上逛了多久,反正现在街上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路边上的摊位也都开始收拾东西,店铺的伙计出来放门板,收帆旗,不知不觉,居然磨蹭到了现在。
“走吧,找个地方吃饭。”祁昶说。
像七夕这种节日的宵禁会比平常晚一个时辰,所以尽管街上行人已经不多了,但想要随便找个吃饭的地方还是有的。
苏霓锦却抱着膝盖摇头:“走不动了。不吃了。”
祁昶有点不好意思,屈尊降贵的也蹲了下来,用只有苏霓锦一个人听见的声音,温柔劝道:
“再坚持一下,哪怕随便吃点什么。”
这句话是刚才苏霓锦拉着祁昶的时候劝他的话,现在被祁昶原封不动的搬过来劝苏霓锦。
苏霓锦斜斜的看了看他:“随便吃点儿?不遛弯儿了?”
祁昶嘿嘿一笑:“不遛了,不遛了。”
苏霓锦气鼓鼓的蹲着不动,祁昶只得亲自上手把她从地上拔了起来,然后反过来由他拉着苏霓锦的胳膊向前,苏霓锦垂头丧气,已经累得不行,根本没有发觉祁昶拉着她向前走时,脸上那春风得意的表情。
两人又在街上走了一圈,祁昶尴尬的发现,就在刚才还门庭若市的长安街,一眨眼的功夫,所有的饭庄,酒肆,酒楼全都关了外门。
“怎么全都关了?没有夜里开的酒楼吗?”祁昶问。
“有!”苏霓锦无精打采的回了句。
祁昶转过头来看她:“有吗?那咱们去吧。”
“青楼。”苏霓锦没好气道。这个点儿还能开着的,除了青楼就是楚馆,哪个正经酒楼大半夜的开?
祁昶:……
两刻钟之后,祁昶和苏霓锦坐在了拂柳巷口的馄饨摊前,等着他们今天的晚饭——最后两碗鲜肉馄饨送上来。
祁昶这辈子都没像今晚这样狼狈过。
好好的一个七夕佳节,怎么就过成这个熊样?
苏霓锦没精打采的趴在桌上,长长的睫毛看起来都没有平常那么精神了,祁昶心有愧疚,说道:
“下回我请你去……”
还没说完,就见苏霓锦腾的坐直了身子,摆出尔康手拒绝:“别提广云楼。我不可能去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去了!”
这位罗统领已经用他的绝对实力,成功的将苏霓锦对广云楼的所有期待消磨殆尽。吃饭的地方那么多,何必要盯着个跟自己八字不合的广云楼不放呢。
祁昶想了想才明白苏霓锦说着话的意思,不禁笑了,语气略显宠溺:
“好。听你的。不去广云楼。下回我请你去比广云楼还要好的地方吃饭。”
祁昶这话说完,苏霓锦还没开口,就听送馄饨上来的老伯笑道:“京城还有比广云楼更好的吃饭地方?老汉我在这卖了十年馄饨,还没听说过有那样的地方呢。”
馄饨老伯一副‘年轻人你别逗了的’神情让祁昶很是不高兴,刚要出言反驳,手臂又被苏霓锦按住:
“算了算了,赶紧吃吧。吃完我还得赶回去呢。”
祁昶炸毛的情绪被苏霓锦的放在他胳膊上的手直接给撸顺毛了,转而问她:
“你这么晚回去,你爹娘不说什么?”
苏霓锦喝了一口鲜美的馄饨汤,感觉丢了一路的灵魂又重新回到了体内。
“我和我哥约好了,不管谁先回,都在后门等着,然后两个人一起回家。”苏霓锦为了能在七夕单独行动,早就做好了周密的计划,连怎么撤退都计划到了。
祁昶闻言失笑。
原本他是不打算吃面前这碗馄饨的,可看苏霓锦吃的连连点头说好吃,他也忍不住拿起了调羹,试探般喝了口汤,大半天滴水未进的胃口在一口汤下肚之后,果断闹起了空城。
于是我们尊贵的太子殿下,人生第一次,坐在一个简陋的馄饨摊前,吃下了他人生第一碗馄饨。
那味道之鲜美,以至于直到多年以后,让这对登上世间至尊位的夫妻俩,还时不时的飞跃皇城,跑来这里吃一碗。
吃完了馄饨,卖馄饨的老伯就开始收摊了。
拂柳街离苏家不远,祁昶送苏霓锦到了苏家后院,果然看见后院门外昏黄的灯光下停靠着一辆马车,马车外头蹲着个人,应该就是等妹妹等的不耐烦的苏佑宁了,他低着头靠在后门石墩子上,没看见苏霓锦回来。
苏霓锦对祁昶道:“我到家了。天色已晚,你一个人怎么回去?要不我让我哥把马卸给你吧。”
祁昶目光落在苏霓锦脸上,刚才两人吃完了馄饨就走,祁昶竟没看见苏霓锦的唇边沾着一小片葱花,这要是旁人,祁昶定要嫌弃的退避三舍,可对着眼前这个姑娘,他竟无半分嫌弃,直接伸手将那片葱花捏掉,然后给苏霓锦看了下。
成功看见苏霓锦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脸,祁昶才对她微微一笑:
“走了。”
月光下,他的长身玉立,俊美不凡,苏霓锦看呆一秒。
等到祁昶转身之后,苏霓锦才反应过来,小声喊了声:“诶,你要马吗?”
祁昶没有回头,而是抬起胳膊对身后的她摆了摆,算是回答,不带走一片云彩,潇洒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