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德尔笑笑:“敌军将领是孔彰,他不会杀我的。”
将领们并不敢信此话,从来叛逃之人,比正经八百的敌军都要狠。孔彰真的会放过伊德尔么?他不惧怕梁朝皇帝的猜忌么?
伊德尔从容的接着道:“我们留足了粮草弓箭弹药,便是他孔彰战神下凡,也无计可施。”
谁料,话音未落,脚底轰的炸响!巨大的冲击力迫使得坚固的城墙剧烈的颤抖。伊德尔一个踉跄,惊惧的看向四周,什么……炸了?
爆炸接二连三的响,伊德尔双手撑着城墙,为什么?虎贲军明明没有开炮!
爆炸终于停歇,然而不远处突然传来凄厉的惨叫:“城墙塌了!!!”
心不在焉的拧着螺丝的姜老德脑子嗡了一下,整个人就这么直挺挺的撞在了炮管上,当场气绝身亡。
硝烟散尽,京城城墙宽阔的豁口展现在了虎贲军眼前。孔彰一个手势,各营红旗齐刷刷的指向前方,同时点鼓敲响,旗队长与队长朗声喊着:“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五二三四。”
点鼓的咚声再次与旗队长的换气后的第一声口号重叠,队员跟着伍长、伍长跟着队长、队长跟着旗队长,这便是虎贲军最基础、也是战场上最见真章的指挥体系。
三万人、整整五百步,依然保持阵型不乱的虎贲军,唯有雷霆之势可形容。炎朝战兵再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惧,忍不住往后退。
“跑啊!!!”不知道谁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溃散不过转瞬间。炎朝战兵慌不择路的奔跑,他们有些撞在了一起,撞的鼻歪眼斜;有些跌倒在了地上,被踩的头破血流;有得被挤到了墙角,被活活压到骨断筋折。亲兵用尽全力方护送着伊德尔上了箭楼,避开了踩踏。伊德尔狼狈的立在窗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好似打翻了染料铺的京城。浑浊的眼溢出了眼泪,纵然精锐皆跟着布日古德突围,何曾想,孔彰破城,仅需一刻钟。
伊德尔颓然的坐到了块木头上,捂着眼,呜咽出声。戎马一生,从未受过如此羞辱!这难道是老天对他觊觎中原的最残酷的惩罚
箭楼的木梯吱呀吱呀的作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窗外射入的光线。伊德尔抬起头,四目相对。
父子二人,分别足有二十载。二十年前雄壮的单于,变成了发须皆白的老者;二十年前天真的少年,长成了一代名将。
时间静静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孔彰轻不可闻的叹道:“阿爹,投降吧。”
伊德尔嘲讽道:“投降不杀吗?”
孔彰沉默了许久:“我尽量。”
“你不是君王,你定不了我的生死。”伊德尔道,“我娇宠你、溺爱你,护你在我的羽翼下,比布日古德还要活的飞扬。”
孔彰道:“我谢阿爹的养育之恩。”
“哈哈哈哈!”伊德尔张狂大笑,“不必。娇花不经风雨,所以你纵然天资卓绝,也注定了软弱、注定了无能、注定了只能当臣子、注定了做不上帝王。只我没想到,因缘际会,你成了别人手里的名刀!我没有败给你,我败给的是天!”
“或许吧。”奇异的,孔彰没有生气。入虎贲军之前,他自以为是,认为如果不是端悫钳制,不定能飞几重天。遇见管平波后才知道,虎贲军内,有一个算一个,皆能飞蛾扑火、皆敢背水一战!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出身权贵的他,的确没有底层翻身的同僚们那般狠,可那又如何呢?懦弱也好,无能也罢,他是战胜方。强者理所应当的能够宽容。
“你打败了陈朝,定都此地。”孔彰平铺直述的道,“你有法理正统,投降的你,比死了的你,更有价值。”
伊德尔直视着孔彰的眼:“得天独厚的管平波,不需要法统。”
又是久久的沉默,久到太阳西斜。
孔彰终于干涩的开口:“阿爹,我想你活着。”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