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养鸡场设立在村边的一处荒山旁。
这里原本是处铁矿。多年前矿产被开采完毕之后,只留下废弃窑洞。
因为此处全是砂石地,只有杂生的野草,种不了蔬菜也长不了庄稼,生产队分田到户的时候,也没管这边,谁看中了谁用。
刚好被舅妈用来养鸡。
窑洞外头竖起绿色的尼龙绳,圈出的地足有外婆家两个院子大。里头溜溜达达的鸡群有大有小,还有只公鸡昂着脑袋神气活现。
舅妈看着自己的宝贝们,骄傲地宣布:“现在不要鸡蛋票了,出来的蛋卖的好得很。”
外公正在给鸡和饲料,看到林蕊笑出了满脸的皱纹:“蕊蕊等不及了?鹏鹏,你二姐来了。”
鹏鹏是郑家的独苗苗,比林蕊小六岁。
她记得上一世郑鹏子承父业,也是从军。她穿越之前,郑鹏已经升到中校,典型的年少有为。
她刚上大学那会儿,郑鹏路过她们学校,给她捎东西,站在女寝楼底下跟她说了几句话。
整个女生宿舍楼疯了,花样年华的女大学生们根本不知道啥叫矜持,全都站在窗户边上看帅哥。
她们寝室的更过分,集体打着关心舍友的旗号跑下楼跟郑鹏套磁。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幸亏她死守严防,坚决没让她们的野心得逞。
此刻的鹏鹏可没有林蕊记忆中威风凛凛的模样。
他上身穿了件小号海魂衫,下面套了条短裤,皮肤晒得黝黑发亮,远远的朝林蕊露出口白牙:“二姐。”
“你干什么呢?”林蕊看他坐在大柳树底下,好奇地走过去。
郑鹏手里头拿着细竹竿自制的钓竿,也没有浮子,钓线就这么直直落在约莫五六十平方米大小的水坑中。
“钓鱼吗?”
郑鹏手往上一提,一抹红色在阳光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等到甲壳类动物落在林蕊面前,她才认出来,是小龙虾。
郑鹏眼睛笑成了月牙形,炫耀地冲林蕊晃晃小半桶战利品:“我钓海虾呢,中午给你跟大姐加菜啊。”
外公催促孙子:“行了,这东西又没什么稀罕的,钓多了鸡也不吃。你跟你二姐回家玩吧,顺路去龙龙爷爷那儿拿泥鳅。我跟他说过了。”
林蕊却不肯走,双眼放光盯着水坑。
谁说小龙虾不稀罕的,小龙虾可是走出国门,替中国足球征服世界杯的主儿。
哎哟,夏日炎炎,正是吃龙虾的好时节。
林蕊今天出门穿的是牛仔裤,也不讲究,直接一屁.股坐在柳树底下的草地上,伸手要接钓竿:“我也钓海虾。”
鹏鹏没跟她争,反正他的钓竿来的容易,直接到旁边砍根细长的毛竹就行。
海虾又没什么分量,缝衣服的丝线便可当做钓绳。
至于钓钩,那是不存在的,丝线尾端扎上蛤.蟆腿就行,反正海虾钳子会自己夹。
一时半会儿捉不到蛤.蟆,鹏鹏也不着急,直接挖了蚯蚓绑在丝线上也一样。
此刻小龙虾还没有身价百倍,还保持着一条河道几只虾,一年之后虾泛滥的入侵物种强大的繁殖力。
附近的村民虽然也捉虾子煮着吃,但也谈不上待见这种泥潭水沟里头打滚的甲壳类生物。
林蕊以前在农家乐钓过小龙虾,自以为积攒了一套钓小龙虾的经验。
然而此刻,她却发现根本用不上。这些虾子不知道是不是鲜少被人打主意,只要钓竿一放下去,它们就欢天喜地挥舞着红钳夹住蚯蚓。
林蕊到后来都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欺负了天真无知的小龙虾。
舅妈喂完鸡,笑着凑过来看两个孩子钓虾子。
听到外甥女儿的感慨,她哭笑不得:“还天真无知?这玩意儿以前叫万人恨。挖好的沟渠,种好的水稻,没有它们不糟蹋的。后来闹饥荒,没法子了,大家才想起来煮了吃。肉也不多,不稀罕。”
林蕊成竹在胸:“那是因为烧的方法不对。”
三十年后的江州,小龙虾都快吃出澳龙的价儿了。唯一能够跟房价攀升速度肩并肩的,也就是这不起眼的入侵物种。
光她手上现在拎着的一桶虾子,搁在2018年的江州,就能卖出五百块钱。
林蕊深恨自己不能任意穿梭于两个时空间,不然2018年的她还考什么研啊。
考研的目的是找工作,工作的目标是挣钱。既然都能简单解决根本问题了,她何必再兜一个大圈子。
舅妈看她斗志昂扬的模样,忍着笑点头:“好,那看我们蕊蕊怎么烧。”完了,她目光落在外甥女拎桶的手上,立刻变脸,教育儿子,“你怎么让姐姐拎呢,自己拎桶。”
林蕊差点儿给她舅妈跪下。
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她比郑鹏大六岁啊!
郑鹏居然习以为常,直接从表姐手上接过足有十来斤重的桶,侧弯着身子,兴致勃勃地问林蕊:“二姐你怎么烧啊?跟蒸螃蟹一样,那可没味道。”
林蕊哪里好意思叫比自己矮一个头的表弟拎桶,伸出手要跟他一块儿拎。
最后还是舅妈看不过眼,直接将俩人送回家去了。
林蕊感慨乡下治安真好,居然都不怕贼来偷鸡。
外公正在廊下扎扫把,见到满桶密密麻麻的海虾就皱眉:“怎么钓这么多?这东西不禁摆,死了就不能吃,臭的很。”
林蕊挑眉毛:“这才多少,家里加上老太有七个人呢。”
她们宿舍四个姑娘出去吃顿夜宵,就能干掉十斤小龙虾。
林鑫帮外婆剥完毛豆,到院子里头打井水淘米洗菜。
见到妹妹手边桶里的虾子,再听她吹牛,林鑫先挑起一边眉毛:“那你自己刷海虾啊。刷干净了,不然会闹肚子。”
林蕊蔫吧了,连香瓜都顾不上吃,直接端了个小凳坐在井边的阴凉下,一个个地刷起小龙虾。
郑鹏拿了剪刀过来要帮忙剪掉虾头去虾线,被她一把摁住:“不用,保持原样,你把下面的细腿剪掉就行。不然虾子的鲜味全跑光了。”
郑鹏眼睛瞪得老大,狐疑地转头看他奶奶,总觉得这位城里来的二表姐是在蒙他。
郑外婆压根没指望小外孙女儿能烧出什么正经菜,权当是搭上油盐酱醋哄孩子高兴。
她点点头,指挥孙子:“听你二姐的,到时候让你姐给你多吃点儿。”
院子门“吱嘎”一声响,一位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小姑娘拎着两个篮子进来,朝外婆喊:“鹏鹏奶奶,我妈翻了菱角,让我送过来。”
两个菜篮中,一筐装着小巧的野菱角,另一筐全是整理好的菱角藤。
林蕊知道菱角藤好吃,放上小米辣蒜片一炒,配粥吃绝了。
野生菱角藤要比养殖菱角藤细小,折下来的藤比小号毛线针还细,收拾起来也更麻烦。这一篮子菱角藤,还不知道人家整理了多少时间。
外婆皱着眉头抱怨:“你妈也真是的,大着肚子还翻什么菱角。前头村才热死个人,你妈又不是不知道。”
麻花辫姑娘腼腆地笑:“我妈早上去翻的,太阳不大。”
林鑫赶紧放下手里的菜篮子,进屋去妹妹的书包里抓出一把大白兔奶糖,塞给送菱角的姑娘:“你带回家吃吧,挺甜的。”
麻花辫姑娘立刻将手背到身后,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不要,留给蕊蕊吃吧。”
“她啊。”林鑫坚持要给糖,“她再吃下去牙就没了。蕊蕊,你怎么不跟人打招呼啊。”
林蕊放下手中的刷子,绝望地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小姑娘。
完了,又来了,她哪里知道这妹子到底是谁。
孙泽咧开嘴巴笑:“20年前,也是起台风,国民党跑去太平岛躲风了,然后又撤回台湾岛休假。等三个月过后再回头,菲律宾人已经把中业岛给占了。”
其实占就占了呗,国民党又不是没办法抢回头,带兵的校官都准备好一炮轰过去,可惜大本营来电,要求不得刺激菲律宾。
这种天气,大海上发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