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山君没留多久, 把一碟核桃吃干净以后翩然离去,除了小几上一堆核桃壳,还有边上一只玉白长颈的小壶, 仿佛没来过。
林翊盯着核桃壳看了一会儿,不知道该发表什么评价,还是旭清先拍了她一下:“正坐。开宴了。”
师父父发话, 乖巧听话的徒弟弟立马挺直后背,刚找到一个勉强不至于等会儿起来就残疾的姿势,一队美貌的侍女款款上前, 依次在各桌前放下托盘,然后又款款离去, 全程步态飘逸优雅从容。
林翊有种做梦的迷蒙感:“这是仙女吧……”
“是纸人。”旭清拿起筷子, 筷尾在林翊头上轻轻敲了一下,“收收眼神, 吃菜。再多看一会儿, 别人还以为琅嬛书库出来的孩子没见过世面。”
“我确实没见过什么世面……”
“现在不就见了”旭清作势又要敲, “见没见过”
“见过见过!”林翊生怕再被敲,脖子一缩,不敢再看美丽小姐姐,捉着筷子乖乖低头吃菜。
这个宴会看起来很厉害,实际上也确实很厉害。宴上实行分餐制, 一人一个托盘,里面放几道荤素搭配的菜,再配不同的酒。纸人化作的美貌侍女随时待命, 看有谁吃得差不多了,就换新的托盘。
此外还有乐舞,音乐宏大浩瀚,连着几支舞都是六十四人的编排。林翊一开始还有空在心里吐槽,心说这还是八佾,四舍五入就是周天子的待遇,后来就不自觉地沉浸在乐舞里,甚至想拿筷子敲碟子应和。
旭清看看徒弟着迷的样子,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觉得好看”
林翊一时没反应过来,诚实地回答:“主要是跳舞的小姐姐好看。”
“……”
旭清沉默一下,选择不和林翊计较,继续进行一个合格的师父的解说:“这不是最好看的。最好看的是祭祀时的乐舞,由神巫唱着颂歌献舞,之后再献上祭品。”
林翊在记忆里翻出相关信息,犹豫着问:“……桂醴”
“你倒知道。”旭清看了一眼托盘上的酒壶,“桂醴往往是献给东君的祭品,不过历任东君好酒的其实不多。唔,说起来今日宴上的酒应当还不错,你不妨试试。”
林翊对酒其实没多大兴趣,何况她前两次喝桂醴的体验都不是很妙,最后都喝得神志不清。在慎渊面前醉倒是一回事,在这个宴会上醉就是另一回事,她觉得还是不喝为妙。
“算了吧。”她摇摇头,“师父不喝吗”
“我不爱喝。”旭清点了点先前连山君带来的那只酒壶,“我喜欢这个。”
他打开酒壶上的塞子,馥郁的酒香立即涌出来,那香气太浓太重,有种质朴得近乎粗野的感觉,熏得林翊打了个喷嚏。
她搓搓鼻子,抬眼时正巧看见旭清抬手,隔着衣服按在自己胸口,语气清淡:“她也喜欢。”
“……她”
“是我师姐。”旭清忽然笑了一下,“这酒闻着很寒酸吧她出身很好,却偏偏喜欢这个,从宴上逃出来,抱着师父酿的酒,还要嫌弃宴上的酒。”
林翊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憋了一会儿:“……觉得宴上的酒不好吗”
“不,酒是好酒。”旭清摇头,“她只是说,‘千人同饮一壶酒,他们才是真寒酸’。”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向清淡的脸忽然鲜活起来,秀丽的眉眼间冒出来一种得说是狡黠的味道,眼睛亮晶晶的,睫毛下仿佛藏着揉碎的星辰。但他又带着怀想的味道,隔着千年时光,在此刻追忆故人。
“……真酷。”林翊客观评价,真情实感地觉得师姐是个靓仔,“那她今天来赴宴了吗”
“算是来了吧。”旭清的指腹抚过紧贴着肌肤的白玉,“她的神魂在这块玉里,由琅嬛内藏的北冥水养着。再过几日就是换玉的时候了,我等着去取青丘之国的青阳玉。”
林翊直觉这是个复杂的故事,果断不接话,好在旭清也不是很在乎,自顾自又笑了一下,视线投到对面:“哦,青丘之国的国主也在。”
林翊听到这个称呼就有点毛,下意识看过去。看清的瞬间,她有点想自绝经脉。
灵思确实在对面,慎渊也在。
明艳如同海棠的美人喝得微醺,脸上飞红,微微敞开的领口露出一线白皙的肌肤,也染着淡淡的红晕。她换了发型,不是林翊之前见到的端庄盘发,这会儿披着,漆黑的头发顺着肩背流淌。
她忽然向着慎渊倾斜过去,眼尾扫着一笔明丽的红。
林翊不想看了,她闭了闭眼睛,视线刚好断开,没看到慎渊骤然起身,灵思只压到一小片衣角。
林翊缓缓呼出一口气,倒了一小杯酒,一口闷,借着酒劲儿扭头问旭清:“这边安全吗”
“这可是东荒诸国设宴。”旭清看了她一眼,“谁敢闯进来”
林翊点头:“那……那我想出去逛一会儿。”
“去吧。”旭清漫不经心地点头,想想又再林翊袖上画了两下,“送你个符,若是有不长眼地为难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