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看向元皓:“元皓啊元皓,你便不知道让着孤两个子儿”
元皓一脸坦然,说:“魏公如此礼遇元皓,元皓以为,魏公早就知晓元皓的为人了。”
他这么一说,魏满一愣,随即笑起来,说:“好啊元皓,你这是报复于孤。”
元皓恭敬的说:“元皓不敢。”
元皓想了想,拱手说:“魏公,元皓有一请求。”
魏满说:“讲罢。”
元皓说:“元皓想请魏公应允,令元皓前去探望庞图谋主。”
魏满哈哈笑起来,说:“孤既没有关住庞图,也没有锁住你,何故如此说法呢你若是想去看,便去看,脚长在你身上,问孤做什么”
魏满装傻充愣的本事那是炉火纯青。
而元皓却淡淡的说:“因着元皓还想活命。”
魏满:“……”
魏满从未见过如此直白之人。
就算是正直如虞子源,憨厚老实如夏元允,也没有如此“直白”的。
元皓简直就是一把锋利的宝剑,还是开了刃儿,凿了血槽的。
魏满脸色变了变,林让却说:“元先生快人快语,倒是极为爽快。”
“刺史谬赞了。”
元皓很快便离开了盟主营帐,准备去探望庞图。
等元皓走了,林让摸了摸下巴,说:“这元先生虽相貌万不及庞先生,但秉性倒是极为有趣儿。”
他正说着,就被魏满抱了一个满怀。
魏满十分危险的说:“林让,你这个大猪蹄子,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嗯”
林让微微一笑,说:“魏公这么大个头,碗里怎么放得下,应该是锅里的。”
“那碗里的是谁”
魏满一听不愿意了,自己不是碗里的
不行,锅里碗里都是自己!
魏满逼问说:“说,是谁难不成又是庐瑾瑜这臭小子……”
“阿嚏!”
庐瑾瑜方才饮了一些酒,有些头晕,便想歇下了,哪知道突然打起了喷嚏,好似着凉了一般。
吴敇听他打喷嚏,连忙说:“瑾瑜,可是害了风寒我这就去找刺史,请他给你医看医看!”
庐瑾瑜赶忙拉住吴敇,说:“别去,太晚了,没什么大事儿,明日再说罢。”
元皓离开了盟主营帐,来到庞图的营帐门口,朗声说:“谋主,元皓求见。”
庞图的营帐里悄无声息,元皓以为他没听进,提高声音,说:“谋主,元皓求见。”
“谋主,元皓……”
他喊了第三次,里面似乎终于忍不住了,颇为不耐烦的说:“进来。”
元皓这才打起帐帘子,从外面走进去。
庞图并没有歇息,坐在案几边,营帐中点了一盏小灯,火光隐隐若若。
元皓走进去,站在席子旁边,拱手说:“元皓前来探看谋主,不知谋主可有受伤,近日在魏营待得可好”
“可好”
庞图冷冷一笑,声音夹枪带棒,说:“好什么元别驾难不成真的以为,魏公待谁都像待你这般亲切也不知元别驾修得了什么福气,竟然叫魏公如此厚待与你哦是了,指不定……”
庞图霍然站起来,逼近元皓,他远没有元皓高大,因此只能仰着头,眯着眼目,阴测测的说:“指不定你元皓,已经叛投了魏营!”
庞图不依不饶的说:“若不是如此,魏公为何如此厚待与你”
元皓听着庞图的斥责,没有太大的反应,看起来面无表情,冷冷淡淡的看着庞图。
终于缓缓开口,说:“魏公为何厚待于元皓,难道谋主看不出来么魏公便是想要分化我营中军心,难道谋主看不出来么魏公的目的便是离间我二人,难道谋主……也看不出来么!”
元皓从不大声说话,看起来冷冷淡淡,有些高冷,十足的冷漠,今日却对庞图沙哑的低吼,吓了庞图一跳。
庞图一时间没有言语。
因为他都看出来了……
但看出来是一方面,心里嫉妒又是另一方面。
庞图不是不知道元皓的忠心,但元皓的忠心,妨碍到了他的仕途,而且元皓一点也不卖面子给自己,总是在众人面前给自己难堪,久而久之,这个梁子便结下来了。
元皓的呼吸声慢慢平稳下来,沙哑的嗓音也慢慢收拢,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淡然的说:“元皓今日来魏营,并不像谋主所想的那般简单,主公不信,魏公算计,谋主以为自己才是那个寄人篱下,最可怜之人么你错了,大错特错,起码主公还让元皓前来救援谋主,而元皓呢倘或今日里是元皓深陷魏营,恐怕……”
他说到这里,没再说下去,一甩袖袍,说:“听谋主中气十足,应该没什么大碍,那元皓先告退了。”
说罢,直接掀开帐帘子离开了。
林让窝在榻上,卷着被子,魏满见他那模样,笑眯眯的说:“怎么,如今知道怕了,还敢不敢挑衅孤,嗯”
林让疲惫的厉害,眼皮子乱打架,魏满收拾好了,便搂住林让,让他枕着自己的胳膊,说;“乖,你也累了,睡罢。”
林让马上就要沉入梦乡,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是了……这庞图是个聪明人,他虽然嫉妒元皓,但不可能一下子上钩儿,肯定还会挣扎两下,那咱们便再送庞图两份见面礼。”
魏满一听,的确如此,庞图到底是名士,虽然这些名士侍奉主公,都十分排他,但同时也为大局着想,所以想要庞图与元皓彻底决裂,还是需要一点点助攻的。
魏满来了兴致,说:“什么见面礼儿”
林让送的贽敬,一定很是新鲜。
魏满被林让吊起了胃口,哪知道林让下一刻却沉沉的睡了过去,轻声叨念着梦话。
魏满凑过去,想要听清楚林让的梦呓,这不听还好,一听魏满差点气炸了!
林让喃喃的梦呓着:“杨……杨樾……”
杨樾:“阿嚏!!”
第二天一大早,魏满便不在营帐了,林让昨日里有些疲惫,便多歇了一会子,隐约间听到营帐外面“叮叮当当”的,不知道谁在晨练,这么大动静。
一个嗓音说:“你不要太过分!我敬你是盟主,才不还手的!”
另一个声音冷笑说:“还手你倒是想还手,你打得过孤么昔日里被孤折断双臂都无法还手,不过手下败将,何足言勇!”
是魏满与杨樾!
昨日里林让梦呓着杨樾的名讳,魏满忍了一晚上,越忍越是肺疼,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大发雷霆,天没亮就去找杨樾单挑了。
杨樾:“你不要太过分!我真的还手了!”
魏满:“来啊来啊,放马过来,孤今儿个打掉你满口牙!”
杨樾:“你……你过分了啊!”
魏满:“还有更过分的。”
林让:“……”
林让气压很低,从榻上起来,披了一件衣裳大步走出营帐,阴测测的站在营门口,说:“切磋为何不去校场,非要在旁人帐前扰人清梦。”
魏满和杨樾一见林让出来了,赶紧都窜过去。
杨樾说:“刺史,你快看看魏公,一早上失心疯,怕是傻了罢”
“大胆!放肆!”魏满说:“你一个小小的太守,竟然敢藐视于盟主!”
杨樾说:“一早上提剑杀过来,你也知道自己是盟主”
魏满十分不甘心,对林让低声说:“都是你的错,昨日梦呓着杨樾的名讳。”
林让一听,恍然大悟,说:“是了,险些忘了。”
林让便把杨樾叫进营帐,还倒了杯水给他,魏满一看,更是酸不溜丢。
林让说:“我有一事,还请杨公帮忙。”
原昨日林让并非梦呓中唤杨樾的名讳,而是说着一半话睡着了。
昨日里林让说要送庞图两份见面礼,这其一需要杨樾帮忙。
杨樾受宠若惊,说:“我还能帮忙刺史你说,我杨樾一准儿给你办到,就是上刀山下油锅,都没问题!”
他说着,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林让笑着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就是想请杨公嚣张起来。”
“嚣……嚣张”
杨樾听懵了,魏满也没听懂,嚣张起来那是何意
林让挑唇笑了一下,因为只有半边唇角挑了起来,所以看起来就像是冷笑一般,银森森的,十分瘆人,莫名叫人冒出一股鸡皮疙瘩。
林让说:“正是,就有劳杨公,没事找茬儿,嚣张的……难为庞图。”
打仗,杨樾不一定能打赢。
武艺,杨樾也不是天下第一。
谋略,杨樾远不及各位名士。
但若说起这嚣张,和没事找茬儿,杨樾若是谦虚第二,谁敢自居第一
杨樾从小嚣张惯了,谁让他上面有个能力出众的亲大哥顶着,自从去了吴邗做太守之后,还有虞子源这个得力干将功曹史,帮忙应酬着各种事物,因此杨樾最大的爱好也就是嚣张了。
杨樾得了命令,不就是嚣张给庞图看看么这有啥的。
庞图昨日里被元皓“训斥”了一顿,只觉面子难堪,但元皓的话又是对的,魏满明摆着离间他们,这样粗浅的道理,庞图还是能看清楚的。
庞图一方面面子难堪,一方面心中又十分自责,一时间五味俱全,愣是没歇好。
一晚上未歇,庞图第二天顶了一个大大的黑眼圈便出来了。
他有些心不在焉,慢慢的往前踱步,走了几步,“嘭!”一声,似乎撞到了什么,只听“哎呦——”一声,对方夸张的大吼了一句。
仿佛庞图这文弱的身量,能把对方给撞骨折了一般。
庞图抬头一看,原是吴邗太守杨樾。
杨樾的身量可不矮,也不娇小,他是武将出身,自小舞刀弄枪,比庞图结实许多。
杨樾夸张的大吼了一声,向后退了两步,“啪!”的一下子,有什么东西从杨樾身上掉了下来,摔在了地上,一声脆响。
原是一枚玉佩。
玉佩摔在地上,也没有碎,特别结实的模样。
杨樾摆明了是故意来找茬儿的,眼看着自己的玉佩掉在地上都没有碎,那怎么找茬儿
于是快极的跟上一步,“啪!”一脚,竟然直接将玉佩给剁碎了!
庞图:“……”
庞图虽是个文人,眼力不及杨樾,但杨樾这个小动作太明显了,夸嚓一脚把玉佩剁碎,再明显不过。
杨樾一看玉佩碎了,脸上终于袒露出得意的笑容,随即指着庞图鼻子,嚣张的说:“庞图!你是不是故意的!”
庞图知道杨樾是找茬,但他身在魏营,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忍下这口气,十分礼貌的说:“实在是对……”
对不住。
这三个字还未出口,杨樾已经开启了自己的找茬儿神功,抢白说:“好啊庞图,你们陈营众人,撞了别人,碎了玉佩,都不知道赔礼道歉的么!竟如此嚣张,还有没有王法了!”
庞图深吸一口气,说:“杨公,您有所不知,刚才小人就是想要道……”
道歉的。
庞图第二次还未说完话,杨樾已经连续发难,说:“怎么别以为自己长得好看,就不需要赔礼道歉了!”
魏满:“……”
虞子源:“……”
魏满、林让与虞子源三人在不远的暗处看着,便听到杨樾底气十足的一句,均十分无奈,只有林让脸不变色,似乎没觉得杨樾的话如何。
杨樾心里阴测测的冷笑一声,心说庞图啊庞图,你可算是犯在我手里了。
那日里庞图拉拢杨樾,说了一些暗昧其辞的话,杨樾本想抖机灵,把庞图约出来阴他,哪知道虞子源竟然听见了,可想而知,虞子源的醋劲儿有多大,杨樾一连好几天都没好过。
杨樾是个记仇的,小心眼子比针鼻儿还小,今儿个接到了林让的任务,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找茬儿,可不欢心坏了
杨樾趾高气昂的说:“这玉佩,可是我心爱之物,乃是家母临终之时所赠,如今被你摔坏了,你说怎么办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庞图心想,杨樾摆明了难为自己,如果中了圈套,反而正中下怀。
因此庞图深吸一口气,恭敬赔笑的说:“实在对不住,小人这就给杨公捡起来。”
他说着,弯下腰去,抬手要捡玉佩。
哪知道杨樾突然抬脚踩在玉佩上,差点踩到了庞图的手。
庞图吃了一惊,抬头去看杨樾。
杨樾抱臂,一脸奸臣模样,瞥斜着庞图,吊儿郎当的说:“这可是我祖传的玉佩,如今被你弄坏了,我也不指望你这个穷酸赔我,但你就这样给我捡起来,恐怕没什么诚意罢”
庞图脸色抽了一下,还是忍耐着说:“请问杨公,杨公的意思是……让小人如何捡起来”
杨樾幽幽一笑,说:“这还不好办么你跪在地上,双手擎过头顶,把玉佩给我递过来,我便考虑考虑,是不是要饶了你。”
他的话音一落,庞图的脸色彻底变了,青绿的难看,要知道文人最重要的是什么,自然是骨气了。
魏满在一边低声笑说:“这杨樾,招人嫌的本事儿,真是不容小觑,庞图的脸色都变了。”
庞图的气息有些不稳,已经开始紊乱,抿着嘴,咬住后牙关,整个人几乎发抖,克制着自己的怒气。
杨樾越发的气焰嚣张,说:“怎么跪不下来那今儿个的事儿咱们没完!”
“等……等一等!”
庞图眼看杨樾要走,浑身筛糠一样,慢慢撩起自己的下摆,沙哑的说:“杨公……杨公且慢,是小人做错,小人理应赔礼道歉……”
他说着,慢慢屈膝,真的要跪在地上。
就在此时,突然一只大手伸过来,一把捞住了庞图,没有让他跪下来,众人转头一看,是元皓来了。
林让轻笑一声,说:“英雄救美的来了。”
魏满眼皮狂跳,心说,“英雄救美”这个词儿,是这般用的么
元皓拉住庞图,没有让他跪下来,拱手说:“杨公,谋主并非有意,还请杨公高抬贵手。”
庞图看到元皓有些吃惊。
元皓刚说了这么一句,还没继续说下去,林让便借机会走了出来,笑得一脸随和,说:“既然是无心之失,杨公,也就算了罢,你就是不卖庞先生面子,也给元别驾一个面儿,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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