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伯圭听着魏满的话, 一时间都忘了挣扎, 怔怔的站在原地, 仿佛方才那个发狂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魏满看到这里, 便微微松开一些手来,见司马伯圭仍然没有反应,这才真的放开手来。
司马伯圭目光冷淡, 带着一股浓浓的漠然, 凝望着远处无边无尽的黑暗。
他的眼神与林让的冷淡漠然一点子也不一样,漠然之中还带着一股深沉的绝望, 还有心如死灰的寂静。
林让觉得, 或许在他的心窍中,无论现在深秋的夜风多么嘈杂, 司马伯圭什么也不会听到,只剩下一片安静的死寂。
林让淡淡的说:“扶司马将军回去。”
白马义从赶紧扶着司马伯圭往回走, 低声说:“将军, 回去罢。”
“回营罢。”
“我们也想念少将军……”
众人扶着司马伯圭回了营帐,司马伯圭一点子也不反抗, 便木然的,好像浑然一个木头人一般,走进了营帐,坐在榻上,也不除掉自己的介胄,目光盯着跳动的火焰, 眼睛一眨不眨。
林让与魏满从外面走进来,魏满叹了口气,低声说:“去查查偷袭的刺客到底是什么人。”
白马义从低声说:“是。”
说着赶紧退出了营帐去。
魏满看着司马伯圭,一时没有过去打扰他,只是低声说:“林让,在你知道的轨迹里,司马伯圭和司马越……是什么样的收场”
林让目光十分平静,淡淡的说:“司马越战死,司马伯圭为报弟仇,急功近利,最后败给陈继,火焚而死。”
魏满听罢了,更是想要叹气,没成想在林让所知道的轨迹中,原来司马越也是如此,这难道是一个不可打破的轨迹么
魏满拍了拍林让的肩膀,低声说:“去看看司马伯圭,能不能开点清心静气的汤药吃吃”
林荣点点头,抬步走过去,说:“司马将军。”
司马伯圭根本没有反应,林让便坐下来,给他把脉,司马伯圭的脉象很乱,一看心思就非诚沉重,思虑太多耗神,如此以往下去,司马伯圭就算是再健壮,他的身子也受不了。
林让当下开了一个药方,他一面写,就听司马伯圭突然开口说话了。
“伯圭……方才真的看到了,是越儿无错。”
林让看了一眼司马伯圭,说:“司马将军,你现在需要静养,其余的不要再想。”
司马伯圭却没有搭腔,而是自顾自的说:“我与他并非亲兄弟,只是同宗,从小便眼睁睁看着越儿锦衣玉食,而我自己,明明也出生在司马世家,却因为母亲卑贱,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还要被本家的孩子毒打欺负……”
司马伯圭似乎想到了很多往事,目光仍旧盯着烛火,喃喃的说:“我当年被欺负怕了,因此见到司马越之后,就会想,他总是一个人,还那么弱小,欺负他,狠狠的欺负他,让他们说我娘亲卑贱……”
像小雪球一样的司马越没少被司马伯圭欺负,呜呜大哭,但是他从来不告状,还会傻兮兮的笑着跑来找好司马伯圭顽耍。
“后来……我离开了家里,出去闯荡,等我归来的时候,家里已经落魄了。”
司马伯圭成功的从一个卑贱女子的儿子,变成了司马世家的一家之主,又遇到了司马越,当年那个任人欺负的傻雪球。
“……他嘿嘿的朝着我笑,一脸的落魄,还在不停的咳嗽,已经虚弱到了极点。”
司马伯圭当时就在想,永远也不会让他再落魄下去,只要有自己的活头,不管司马越得了什么病,都会让他活下去,和自己一样命大。
司马伯圭喃喃的说:“我曾经许诺过越儿,相信为兄,一定治好你的病,让你长命百岁……可为兄却根本没有做到,将你一个人扔在鲁州……”
司马伯圭说到这里,眼睛赤红,充斥着浓烈的血丝,双手紧紧攥拳,不停的发抖,整个人仿佛就在暴虐的边缘挣扎。
林让抬起手来,轻轻的拍了两下司马伯圭的肩膀,说:“司马将军,你与少将军感情甚笃,少将军也不可能想要见到你如此落魄,现在该做的事情,是如何攻进燕州,讨伐陈继,为少将军雪恨、正名。”
司马伯圭终于动了,抬起头来看着林让,说:“燕州……”
林让淡淡的说:“只有大仇得报,司马将军才对得起少将军,在大仇未报之前,请司马将军好生珍重,否则……少将军或也会看不起将军。”
林让说罢,站起身来,便扬长而去。
魏满赶紧追着他走出营帐,低声说:“林让,你不是安慰他么,怎么还刺激他,万一他单枪匹马去报仇怎么办”
林让轻飘飘的说:“不会。”
他顿了顿,说:“在司马越心中,司马伯圭是一个高大兄长的形象,让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魏公觉得,他会毁坏自己这种兄长的形象么”
魏满觉得有些道理,但……这只是一个形象的问题。
对于司马伯圭来说,这不只是一个形象的问题,而是执念……
司马伯圭养了几日,配合的喝了几日的药,前去探查的白马义从很快就回来了。
那日来偷袭的刺客,果然就是陈继的死士,只是来探查虚实的,还布了陷阱,如果当时司马伯圭追出去,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幸而最后被拦住了。
魏满冷声一笑,说:“好啊,好一个陈继!死到临头了,竟然还敢挑衅于孤!”
他说着,“嘭!!”的拍了一下案几。
今日联军齐聚,会盟大营已经建好,各路军队的主公聚首在会盟大营之中,魏满是小皇帝亲封的总揽,而且还是骠骑将军,因此坐在了最上手。
其余人等分两溜儿,依次列坐在幕府大帐之中,武德因着兵马最少,所以坐在了最后。
魏满一拍案几,有几个想要拍马屁的,立刻拱手说:“是了,陈继罪大恶极,藐视君主,不尊圣命,万死难辞其咎!”
魏满听着大家阿谀奉承的话,提起手来,一时间营帐之中便安静了下来。
魏满淡淡的说:“废话就不要说了,人主请大家齐聚而来,并不是要让咱们喝酒吃肉,侃天说地的,而是让咱们一举拿下陈继这个祸患的,各位有什么好的看法”
“下战书!”
“对!直接打他!”
“我们联军三十万之众,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精兵,我便不信他陈继还能翻出天去!”
“无错,陈继兵马虽多,但精兵远远不足咱们,而且还分散在各地,如今大军已经兵临城下,陈继的麾下不可能全都前来扑救,咱们在数量上就有碾压的胜算。”
众人全都雄赳赳气昂昂,魏满便说:“好,那明日一早,诸位便随孤出发,前去陈继的府署城门……下战书!”
大家都觉得直接打就可以,毕竟他们集结了这么多号人马,而陈继的人马虽然众多,但是精兵绝对没有他们够看,不止如此,陈继的麾下还分散在各地,各自领兵,常备军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只要这些分散在各地的兵马没有赶到之前,他们解决了陈继,便再无后顾之忧。
翌日一大早,众人便全部准备妥当,魏满骑在绝影马上,一身黑色介胄,肩披猩红披风,在咧咧的秋风之中,披风犹豫战旗一般飞扬。
魏满抬起手来一招,说:“出发。”
“出发——”
“全军出发——”
轰然一声,整齐有素的联军轰然开动,整齐划一的往陈继的府署城门开去。
陈继的府署城门口,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一片苍凉的模样,再加上此时乃是秋季,天边漫漫的昏黄与黄沙,看起来便更是苍凉,若不是里面隐隐有人声,还以为这是一座鬼城。
城门楼上没有士兵把手,不见一个人影儿。
魏满蹙了蹙眉,说:“下战书。”
“是,主公!”
士兵应声,立刻将战书送到城门楼下,大喊着:“贼子陈继!骠骑将军奉圣名讨伐乱臣贼子,速速来接战书!”
魏满的战书送出去,那士兵在城门楼下大喊,结果楼上一点儿声息也没有。
还是不见一个人影儿。
那士兵足足喊了半个时辰,众人起初先是兴奋,随即是木然,最后喝了一嘴沙子,还是没看到任何一个人影儿。
魏满冷笑说:“陈继这是打算耍赖,不应战么”
林让便说:“不如将战书射进城中。”
陈继不出来应战,也只能如此了,不然还要与他耗上一整天么
魏满说:“姜都亭。”
“卑将在!”
姜都亭很快出列,拱起手来等待命令。
魏满说:“将战书射在城门楼上。”
“是!”
姜都亭接过战书,翻身跨上马背,一把将背上的弓箭取下来,将战书扎在箭尖上,然后猛地策马飞奔。
“呼——”一声,姜都亭骑马狂奔而去,朝着城池大门冲了过去,猛地将弓箭举高,调整箭头。
“铮——”
姜都亭几乎无需瞄准,一点子也没有卡顿,已经突然挡开手来,长箭“嗖——”的一声,直飞而出,离弦破空,撕裂萧瑟的秋风。
“哆!!!”
战书钉在了城门楼正中的垛子上,不偏不倚,刚刚好。
姜都亭根本没有停顿,放了一箭之后,立刻策马向回,瞬间又回到了魏满面前,拱手复命。
战书已经射在了城门楼上,结果大家又等了半个时辰,实在是等不下去了,陈继没有出现,他的麾下也没有出现,甚至都没有一个前来取战书的士兵。
众人起初雄赳赳的,斗志昂扬,后来都有些坚持不住,纷纷抱怨起来。
魏满一看,今日不能继续停留,便说:“撤兵回营。”
第一日作战,他们根本没有见到陈继,只是吃了闭门羹。
众人回去之后,全都齐聚幕府大帐。
“要我说,陈继必然是怕了咱们。”
“毕竟咱们可是三十万大军,他陈继就算再横,也要掂量掂量着。”
“这倒是。”
联军都有些志得意满,不将陈继看在眼中。
魏满坐在上手,手指“哒、哒、哒”的敲击着案几,淡淡的说:“如今陈继不开城门,不应战,不投降,按照诸位将军的意见看,该如何处置”
“杀进城门!”
“对,杀了陈继!”
“要我说,咱们直接攻破城门!”
“杀陈继一个措手不及!”
众人都开始喊上了口号,魏满便说:“如何攻进城门,如何排兵布将,谁愿意做先锋,各位可有什么好的建议么”
他这话一出,众人突然沉默了下来,一个个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
说实在的,还是那句老话,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
如今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大家都是面和心不和的军阀,根本不是什么和尚,陈继这碗水,他们该怎么喝是个问题。
平日里大家养尊处优,在地方都是一方之长,不见面的时候,都是自称“孤”如何如何,“孤”怎样怎样。
如今见了面,大家平起平坐,各有各的势力,都想要从攻打陈继之中捞到一些好处,又不想处理。
打个比方,陈继若是这碗水,大家千里迢迢赶过来,都很是口渴,每个人均想喝水,而且做惯了大爷,喝水还不想自己端着碗,想要别人喂他,最好把碗端到嘴边儿来,一张嘴直接能喝进去。
这样一来,解渴,还舒坦!
但是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多的好事儿,而且这个好事儿,大家还都想到一处去了,谁愿意端碗谁也不愿意啊!
如今这个碗就摆在大家面前了,里面装着名唤陈继的水,众人虎视眈眈的盯着碗,怕里面的水不够喝,想要争先恐后的喝,但是又怕这个碗端起来太费神费精力,因此众人明知道端起碗来就可以喝水,但最后却犹豫了……
众人虽然是联军,但说白了,兵马是自己的,打完之后还要各回各家,因此谁也不想损兵折将,谁也不想耗神耗精力。
所以出主意的时候说,直接打进城池就可以了,但一到付诸行动的时候,大家就开始不愿意了,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想当这个先锋。
要知道,越是排在后面打,那捡瓜捞的可能性越是大。
“这……”
“要不然咱们还是等等”
“不知陈继在做什么猫腻儿!”
吴邗太守杨樾是特意从郯州赶过来支援的,这次攻打陈继,那是来势汹汹,因此怎么能少了杨樾的好处呢
杨樾他本身没什么兵马,所以特意向他兄长借了兵马,一借就是三万,也得亏是亲兄长,同父同母,若不然谁会借他
杨樾这个人,有些义气,但是最爱贪图小便宜,所以这打先锋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上的,再者说了,这些兵马不是他的,是他兄长的,若是损兵折将回去,还不被骂死,退一层皮
因此杨樾这时候也缩在后面儿,不说话了。
杨樾一回头,正巧便看到了同样赶来支援的岱州刺史虞子源。
虞子源眯了眯眼目,刚要拱手说话,就被杨樾一把按住了,低声说:“你疯了陈继有多少兵马你都不知道,他的兵马总数肯定在魏满之上,你那岱州小屁点地盘子,你就要请战,你是不是傻”
虞子源淡淡的看了一眼杨樾,默默将他的手一拨,没搭理杨樾。
杨樾:“……”
说起杨樾与虞子源,这二人也很久没见面了,自从上次郯州一役之后,杨樾留守在郯州,虞子源就回了岱州去。
在虞子源临走之前,其实发生了一些小小的意外……
当时魏满还没认出林让,但是心底里因着林让吃醋,当时小灵香让林让试探魏满,去找杨樾表白,刺激一下魏满。
魏满偷听到之后,便釜底抽薪的直接找到了杨樾,与杨樾一起喝酒,把杨樾灌得那叫一个酩酊大醉。
杨樾醉酒,糊糊涂涂的就遇见了虞子源,仗着酒胆子,指责虞子源背信弃义,背叛自己这个昔日里的主公,离开自己去做了岱州刺史,升官发财,便不理会自己这个主公了。
虞子源只是淡淡的问了他一句,想不想知道缘故。
杨樾当然想知道缘故,哪知道虞子源根本没说缘故,低下头来就狠狠吻住了杨樾。
杨樾当时吓懵了,根本没反应过来,喝了酒脑子也转不过来,根本不知道虞子源为什么要吻自己,而自己为什么会和虞子源吻得难解难分。
而且当天晚上,自己竟然在虞子源的房舍下了榻,不只是下了榻,还被当成榻。
……给睡了。
第二日一大清早,杨樾便醒了,头疼欲裂,不只是头疼,感觉自己差点变成两半的,整个人都不好了。
杨樾大惊失色,他饮了酒,有些断片儿,因此发生了什么根本不记得,眼看着尴尬的场景,便大喊了一声,“我昨儿晚上饮醉了”,之后抱起衣裳就跑,抱头鼠窜的走了。
那之后虞子源便离开了郯州,回到岱州去了,杨樾一直留在郯州,再没见过虞子源。
如今众人来到燕州,准备攻打陈继,杨樾是一定要来表忠心的,这种时候一定要表达对小皇帝的忠心,因此特意管兄长借了三万兵马。
没成想遇到了虞子源。
虞子源昔日里乃是陈继“提拔”而上,做到了岱州刺史的位置,不过因着这次陈继犯了众怒与天威,虞子源自然要一同派兵讨伐,否则很可能被讨伐的人,就是他自己了。
杨樾见虞子源不理会自己,心中那叫一个气,心想着被睡的那个是自己,自己还没气呢,虞子源倒是好,小家子气。
于是杨樾干脆撇开头去,也不理他。
魏满问完之后,竟没人搭理,大家推三阻四起来。
魏满冷冷一笑,说:“怎么,方才不是说,要速战速决,出兵攻城么如今说到出兵,没人愿意出兵了么”
林让沉思了一番,冷淡的说:“陈继兵马充足,而且粮草丰厚,如果陈继闭门不战,是将消耗降到了最低,反而是我们联军,随时要应对陈继的偷袭,将消耗升到了最高,这样长久以往下来,陈继又在自己的家门口,而联军长途跋涉,战线太长,这都是兵家大忌,唯恐不适合长时间作战,因此我以为……必须速战速决。”
“鲁州刺史。”
这时候有人站出来反对,阴阳怪气儿的说:“若我猜的不错,鲁州刺史您以前也是陈继的麾下罢如今咱们这联军里头,鱼目混珠的,一个鲁州刺史,一个岱州刺史,都是陈继的麾下,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来卧底的细作”
“你说什么!”
“嘭!”
魏满还在克制着,那边杨樾登时克制不住了,虞子源方才不理会自己,他火气就已经很大了,如今又听这个太守对林让出言不逊,怎么能不火大
杨樾绝不承认,那太守捎带虞子源的时候,自己也很火大……
杨樾猛地站起来,脸红脖子粗的说:“谁是细作!你说什么你有胆子再说一遍!”
那太守见是杨樾站出来出头,似乎根本不怕,谁不知道杨樾手上没有兵权,全都仰仗他兄长手底下的十二万大军
太守冷冷的说:“杨公,真不是我叨念什么,若是我记得没错,昔日里您与陈继不是也十分要好么”
杨樾一听,“呵——”的冷笑了一声,说:“你过来!你过来!我昔日还和你娘要好呢!你过来我不打死你!”
那太守一听,杨樾这是公然羞辱自己,气得大骂说:“诸位看看,看看啊,我只是说了一句实话,杨公竟然口出狂言,大家看看,我要上本,现在就上本,向皇上讨一个说法!”
杨樾说:“你快点上本,赶紧的上本,你不上就是我孙儿!”
一时间幕府之内吵得几乎翻了天,魏满的脸色十分不好看,气压很低,眯着眼睛看到他们大吵大闹。
杨樾气的头皮发麻,在庄严肃杀的幕府里,直接动起了手,两边推推搡搡的。
虞子源赶紧站起来,去阻拦杨樾,说:“杨公,杨公!”
林让一看势头不好,也赶紧上前阻拦,说:“都安静一些,这里是幕府……杨公。”
林让阻拦着两面动手,那太守打不过杨樾,没有杨樾高大有力,也骂不过杨樾,杨樾骂起人来简直是混不吝,便使劲撞了一下林让泄愤。
林让被使劲一撞,没有防备,“嘭!!”一下向后跌去。
魏满眼疾手快,一下拔身而起,猛地将林让接在怀中,冷声说:“够了!”
众人吓了一跳,魏满的嗓音虽然不大,但是低沉有力,掷地有声,众人一听,谁也不敢再大声造次。
这里魏满的官职是碾压性的高,大家不是太守,就是州牧,或者是刺史,都是地方的官员,谁也没有魏满这个金印紫绶要位高权重。
魏满扶起林让,眯着眼睛说:“孤让诸位讨论如何攻打陈继,不是让你们自乱阵脚的。”
那太守还想评理,刚拱起手来说:“将军,我……”
他的话还未说完,魏满已经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说:“这里所坐的诸位,都是人主亲自批示的忠臣,带兵多少,从何处前来支援联军,一个个都由人主过目首肯,是我武家的栋梁之臣,忠心耿耿,孤不希望联军从内部开始分化,听懂了么”
太守瞬间被憋了回去,这下子没话说了,脸色铁青一片。
杨樾便得意了,笑眯眯的看了一眼那太守,十分挑衅。
结果杨樾挑衅得意的笑容还没扩张起来,就对上了魏满森然的目光。
魏满冷冷的说:“吴邗太守。”
杨樾:“……”
杨樾一听,魏满这嗓音和语气不太多,硬着头破说:“卑将在……”
魏满声音低沉,眯着眼睛说:“幕府是什么地方”
杨樾继续硬着头皮回答,说:“是……是置备顾问、谋划决议……掌控军要的行军府署。”
魏满冷声说:“看来吴邗太守也明白,幕府是什么地方,那孤问你,幕府可是你口出狂言,打人生事的地方!”
杨樾:“……”
杨樾此时就蔫儿了,不敢再多说一句。
魏满说:“来人,将吴邗太守拖出去,鞭笞十记,今夜的值岗,就由吴邗太守你,亲自完成。”
杨樾低声说:“是……”
召典亲自进来,将杨樾拉出了幕府,准备鞭笞。
虞子源回头看了一眼被带出去的杨樾,冷淡的眼神中隐隐有些担忧,但是并没有太表露出来。
众人一看这场面,谁也不敢大声说话,魏满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烧了那挑事儿的太守,第二把火烧了鲁莽的杨樾,第三把火还没放出来,谁也不敢抻这个头儿。
众人赶紧悄无声息的全部坐下来,谁也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的等着魏满发言。
魏满也坐了下来,冷冷的扫了一眼众人,说:“除了鲁州刺史,谁还有建议,大可以提出来。”
林让的意思是速战速决,拖久了,他们虽然有小皇帝提供辎重和补给,但是国库可不是无底洞,也不是恶龙的宝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早晚有一天没办法支援,如此一来,他们必然被迫撤兵,那么这就是一次雷声大雨点小的战役,毫无意义。
现在还是那个问题,没人愿意出头打仗。
就在此时,坐在最后的武德突然站了起来,拱手说:“魏公,武德不才,但也觉得鲁州刺史说得极为有道理,但目前陈继闭门城中,城内的一切动向我们都不清楚,因此卑将请命,带一队人马,亲自潜伏城中探看情势,一旦有风吹草动,尽快禀报,之后再做决断亦不迟。”
武德只有五千兵马,其他人带的不是三万兵马,就是五万兵马,武德只有十分之一的兵马,却突然站出来,想要去探府署城池。
好几个人看到武德,都觉得武德是个痴人,要不然就是个狂人,也太不怕死了。
其实武德有自己的计较。
自己的兵马数量太少了,如果真的打起来,武德根本抢不到任何功勋,这碗水,他根本喝不到。
如今大家都不愿意做的活计,虽然肮脏鄙陋了一些,但是武德不怕这些,只要小心谨慎,不要惹祸上身就好,只有在第一时间去喝这碗水,武德才能喝到。
所以武德便站出来,出乎意料的提出主动探看。
魏满看着武德的眼神稍微有些不一样了,他以前不信武德是个能与自己三分天下的人,而如今这么一看,武德除了逃跑之外,竟然莫名有些算计和胆识。
魏满淡淡的说:“好,武将军可领命。”
“谢将军!”
武德一阵欣喜,赶紧拜谢,立刻领命出了幕府大帐,快速点兵,趁着天色昏黄,赶紧扑出去,准备夜探陈继。
武德前去夜探,这次幕府议会就算是暂时散了,等到武德带回来新的消息再说。
众人退出营帐,便听到“啪!啪!”的声音,定眼一看,原来是召典正在行刑。
杨樾微微弯腰,袒露着后背,站在校场正中,背上全都是血迹,一片片血肉模糊。
召典的手劲儿可不是闹着顽的,十鞭子下来,杨樾的后背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疼得他直喘粗气,额头上冷汗涔涔,整个人几乎随时都要倒下,却因着面子,强自支撑着。
虞子源看了一眼杨樾,眼神有些晃动,便调头离开了,直接往自己的营帐而去。
杨樾受完刑,一转头,刚好看到虞子源冷漠的回过头去,不知怎么的,他的心脏一阵发拧,说不出来的难受,仿佛皮肉上的疼痛已经不觉得如何了,只剩下心窍中的钝疼。
林让回了帐子,拿出一只药箱,转身便要出去。
魏满一看,说:“去哪里”
林让淡淡的说:“自是去为杨公医伤。”
魏满听罢,心里醋溜溜的,说:“那孤随你一起去。”
林让也没有拒绝,两个人便一起来到了杨樾的营帐。
杨樾此时赤着膀子,趴在榻上,哪里还有方才坚强的模样,疼的“哎呦哎呦”的喊着,嘴里好叨念着:“好你个魏满,公报私仇是不是哎呦我的娘喂,疼死了,别让老子逮到就会,不然我就……”
“你就如何”
杨樾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到有人与自己聊天,当即顺着他的话说:“我就弄死……”
弄死魏满那个小子!
这句话还未说完,杨樾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因着……
回头一看,不由“嗬——”的抽了一口冷气,差点碰到后背的鞭笞伤痕,疼的他一个激灵,结巴的说:“魏魏魏……魏公!”
魏满笑眯眯,居高临下,一副孤压根儿不生气的模样,说:“杨公,您刚才说什么”
杨樾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我……我什么也没说!”
魏满仍旧笑眯眯的说:“杨公,敢做不敢当,难道是大丈夫所为么”
杨樾一听,新仇旧恨加一起,气的头皮发麻,要知道当年在赵梁,魏满把杨樾的两条胳膊都给折断了,如今又让人把他打得伤痕累累,这仇恨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杨樾心里来气,梗着脖子说:“怎么,说你公报私仇,你还不承认不承认是大丈夫所为么!”
魏满一脸纳闷,说:“孤很奇怪,孤与杨公,有什么私仇可言”
杨樾哼了一声,说:“私仇不就是因着先生”
林让见他们吵架,没搭理,漠然的打开医药箱,将里面的伤药拿出来,准备了一些干净的布巾,准备给杨樾清理伤口。
杨樾指着林让,说:“你知道我倾慕先生,所以公报私仇,对也不对”
他这么一说,魏满眼眸登时眯了起来,恶狠狠的盯着杨樾。
杨樾说话太直白了,摆明了要和魏满做情敌。
魏满心中冷笑,别说是今日了,昔日你也没有这个机会,林让不管变成什么样,喜欢的都是自己,怎么可能多看杨樾一眼
魏满稍微靠前一些,弯腰在榻边上,低下头来,似乎要和杨樾说悄悄话儿。
杨樾吓得一个激灵,赶紧要躲闪,魏满笑的一脸亲和,说:“诶,杨公,您怕什么”
杨樾梗着脖子说:“怕!我杨樾就没有怕的东西!”
魏满笑眯眯的低声耳语说:“杨公,您可能还不知道,这先生的滋味儿,孤已经尝过无数遍了,怕是杨公的一翻痴情是要落空。”
“你……你说什么!”
杨樾吃惊的看着魏满,瞠目结舌。
又去看林让,林让不知他们说什么悄悄话,也没去理会,还在准备包扎的东西。
魏满笑着说:“先生爱慕于孤,痴情的很,杨公这辈子怕是没有机会了,等下辈子,下了黄泉见到你们杨家的列祖列宗,好声说道说道,下辈子怎么也要有孤这样的容貌,那才行呢。”
杨樾:“……”
魏满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说:“哦,杨公,您可能没注意,刚才杨公说自己倾慕先生的时候,虞公正巧来送伤药。”
“虞子源!”
岱州刺史虞子源。
魏满点点头,随即摊手说:“不过已经走了,怕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儿罢。”
散会的时候,虞子源一脸冷漠的便走了,杨樾还觉得他不关心自己。
虞子源回了营帐,其实也是坐立难安,便拿了伤药出来,准备去给杨樾上药。
不过刚走到杨樾的营帐门口,便听到里面杨樾声音铿锵的说“你知道我倾慕先生,所以公报私仇”。
哪知道这么巧,虞子源听到这句话,不由苦笑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伤药,心想着,子源啊子源,你还在奢望什么,这不是早便知道的事情么
虞子源握紧了手中的伤药,根本没有停留,转身便离开了杨樾的营帐,都没有进去,扬长而去了。
杨樾一听,“腾!”的坐了起来,碰到了后背的伤口,也顾不得那么多。</p>
魏满赶紧拦住他,笑着说:“杨公,去哪里啊还不快坐下来,让你倾慕的先生给你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