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切不喜欢这个答案。
鬼切讨厌源赖光的这个回应。
但是鬼切也知道, 这是实话。
正是因为知道这是源赖光真实的心里想法,他才更加感到痛苦和纠结。
源赖光是何等理智又何等冷酷的家伙, 人类也好,妖怪也罢,能够触动他的几乎没有。
他所有的就是利益和实力, 能够打动他的也只有这些。
鬼切能够以忠诚的态度和不懈的努力在他的身侧占有一席之地,加上他作为他创造品一种源赖光主观意愿上的加成,才使得他在源赖光的心里能够稍微地得到一些宠爱——真正走到他心里的一点点的关怀。
可是现在因为鬼切恢复记忆之后的反叛,过去的一切优势都几乎不复存在。
除非鬼切又一次被封印记忆,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可是鬼切不愿意,他不愿意再做回那个不自由的最重要的是连记忆都是残缺不全的失败的他。
哪怕这样的他可以享受许多赞美和荣光, 可以被源氏的大旗庇护可以得到无数的爱戴和供奉, 可是他依然不愿意, 这是建立在失败和缺失的自己与同胞的惨死与落难基础之上的荣誉, 鬼切怎么可能愿意!
尽管茨木童子没事, 酒吞童子也得到了复活, 但更多的惨死的大江山妖怪不会回来, 那些其他的被退治的妖怪也永远不会复活。
这是压在鬼切心头的石头, 是他不愿意解开的束缚。
而鬼切只是没有办法把眼前这个格外琢磨不透的赖光大人和自己记忆中另一位源赖光联系起来。
他们两个真的很不一样, 过去和未来的两个人区别良多。
最重要的一点是,鬼切能隐约感觉到, 这个源赖光甚至根本没有把之前退治的事情太当一回事——对他来说,那是隔得太过于遥远的事情了。
但是,他也从来没有否认的意思。
尽管在鬼切眼里, 这是两个不太一样的人,但源赖光本人,却从来没有否认自己过去的意思在。
源赖光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自负自大,怎么可能会觉得自己某时会做错什么事情呢
鬼切从小纸人安倍晴明的口中,知道了一些事情。
他通过安倍晴明的叙述,了解了另一个不同的赖光大人。
不难想象,一个强大到能够毁掉其他许多世界,甚至亲手斩杀无数个自己的源赖光,绝对不是眼前这般无害的样子。
他脆弱,但也强大。
他温和,但也强势。
他有着不衰的战斗欲望,甚至在他的眼里,没有值得一看的对手。
哪怕是小纸人晴明那样强的阴阳师,也不过是他打发时间的一个消遣。
当然,对他们两个人来说,对方都不过是漫长时光中消磨时间的一点点缀。
可就是这么样一个源赖光,竟然能够耐着性子来和他“胡闹”——
最开始对初诞生的自己的温柔和宠爱,乃至于现在一直的忍着某种情绪地和他交谈,甚至容忍他的胡闹,任由他举刀一次次砍向他、威胁他。
源赖光的耐心何时这么好了,好得让他害怕。
可是与此同时,他又忍不住因此感到欢喜。
他能意识到,自己是被这个源赖光认真地……偏爱着,从以前到现在。
当他真切地开始回忆和思考这些事情之后,鬼切便很容易地就感受到了这些。
即使这些是他演得很好的又一次欺骗,但鬼切必须承认,如果这就是他的目的,那他又一次成功了。
哪怕是身为恶鬼的自己,不知是源赖光出于对过去的自己带来的一点情分,还是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厌恶自己,鬼切能够感到他不多的一点让人宽慰的容忍。
这就让他忍不住多想——就这么一点点的温柔,就让他心里开始动摇。
鬼切他,真的有一点点喜欢源赖光。
这种喜欢,甚至没有因为自己成为恶鬼而消退。
这也是当然的,成为鬼又不是什么控制和契约,曾经的感情当然也还会在。
鬼切已经意识到,这种最初的仰慕和敬佩,已经变味到了喜爱,然后当不由自主近乎蛊惑般地把自己献给他……到现在,这种曾经渺小而幽微的情感经过了糟糕的变质,几乎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可是,鬼切完全不想成为源赖光口中那种特殊的令他满意的兵器。
鬼切并不十分清楚未来的源赖光是怎么想的,但联系这个时代的他的欲望和想法——大约还是逃不出再一次封印和契约的命运。
还是那个意思,鬼切不愿意,他不想再对自己的同胞妖怪出手了,他承受不住这样残忍的行为,也不想顺从源氏阴阳师的意思去这么做。
能够在满心的恨意中,萌发令他倍感惊恐的爱意,已经让他足够惊讶和慌张。
鬼切胡乱的思绪和纷繁情绪化的感情里,还能够进行这样理智化的思考,对他来说确实不容易了。
他真的认真地在考虑这种可行性和可能性——
如果他回到了源赖光的身边……
尽管这样的可能几乎在升起念头的同时,就被他的大脑努力地压下去。
但鬼切还是忍不住地动过这样的念头。
可不论他怎么想,他都觉得这是个死局。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鬼切是不会因为那么真的只有一点点()的喜欢,就放弃自己成为鬼时的那种愤怒和坚持。
有些东西,是即使是深沉的爱意,都无法摧毁的。
鬼切亲手摧毁对源氏、源赖光的忠诚,也曾亲手打破对同胞和友人的爱护,但他直到现在,都没有放弃自己的某种信念与坚定。
也许顺着这条近乎死路的道一条走到黑,可能会有极其凄惨的结局,但鬼切不想自己今后的人生里只在苦痛和悔恨中度过。
他不想再痛切地杀死自己的伙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