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郑氏带着三个女儿祈福。
梅幼岚虽能坚持个开头,但跪了一个时辰不到,便借着方便的理由跑到外面去偷懒。
她刚往外头低矮石栏处坐下,便瞧见下坡自家的丫鬟被个陌生男人拽着说话。
那男子看着是个小厮打扮,却不知他说了什么,又递了一个荷包过去,那丫鬟便欢天喜地地收了下来。
梅幼岚心中生了疑,便上前去,在那丫鬟低头数钱的时候猛地呵斥了一声。
“好你个小丫头,什么本事都没有,竟然学会了在这里私会男子,你这就随我去见母亲,看她不扒了你的皮!”
那小丫鬟吓得银子掉了一地,可她却也顾不得捡起来,忙跪在梅幼岚脚边,哀求道:“姑娘明鉴,我与那人并不熟稔。”
“你与他不熟他还给你这么多钱?”梅幼岚冷哼道,自然是不信的。
小丫鬟便解释说道:“是他见我在外头守着,还认出了我是梅府下人的身份,便拿着银子想要托我办事情。”
小丫鬟深知自己若再不说个清楚必然是要倒霉了,便吓得忙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
梅幼岚听了之后眼睛险些都瞪脱了眶。
“你说那小厮是俞景侯世子身边的?”
“正是,奴婢绝不敢欺瞒,他还叫奴婢务必要让三姑娘在天黑后去西院的第三间屋去,那地方是只有他们那种身份的人才能入住的,不会有闲杂人等在,所以还让我嘱咐三姑娘不必担心。”
梅幼岚用力地跺了跺脚,“这些男人一个都比一个眼瞎不成,怎么就看上了那个小妖精了。”
“那……那奴婢都说了,姑娘可否饶了奴婢一次。”小丫鬟泪眼汪汪恳求道。
梅幼岚看着她忽然就熄了心里的火气,脑子里的主意渐渐成了型。
“我记得你是我娘身边伺候的吧?”
“是,奴婢是年初刚拨过去的。”小丫鬟说道。
“要我不告诉我娘也可以,这银子你自己收拾起来放好,我也只当做没有看见,但你还需帮我办个事情。”梅幼岚说道。
小丫鬟一听,自己自己不仅不用受罚,还可以拿银子,自然是一百个愿意了。
梅幼岚托着下巴仔细想了想,便叫那丫鬟凑了过来,小声地吩咐了一通,那丫鬟起初面露难色,待梅幼岚塞了个细金簪给她,她这才笑着去了。
待对方匆匆走了,梅幼岚亦是愈发得意起来。
昨夜里她还想着要让对方为自己勾三搭四的行径付出代价,没想到机会就来的这样快了。
只等天一黑,梅幼舒刚要歇下,外头一个小丫鬟便来敲门叫她。
“姑娘,四姑娘方才缠着夫人身边哭闹,说是不想同你睡一间屋子,是以夫人叫奴婢过来领你去其他房间。”
梅幼舒抬眸看了她一眼,见她确实是伺候在郑氏身边的,便不疑有他,慢吞吞从床边站了起来。
这于她而言也并非是头次发生,但凡梅幼岚为了某些事情缠着郑氏哭闹,她总要做出退让才能平息了事情。
“去哪里睡?”梅幼舒低声问道。
她虽这样问了对方,但事实上在她看来睡哪都是一样,她也并不会计较这些小事情。
丫鬟道:“奴婢这就领您过去。”
梅幼舒见对方转身在前头带路,她便将身后的门仔细带上,又跟了上去。
这时外头已经是漆黑一片,好在今夜月色明亮,庭院中有着淡淡的清辉,虽看不清东西,却也能勉强辨认出来哪里是墙,哪里是路。
梅幼舒只跟着那丫鬟身后走出了一段路来,她便觉得有些奇怪。
“这里会不会离母亲她们远了一些?”梅幼舒问道。
丫鬟道:“夫人是这般要求的,奴婢也只能听从,姑娘莫要着急,咱们这就到了。”
那丫鬟说着便吱呀推开了一扇门。
梅幼舒见已经到了地方,便只好进了屋去,待对方将桌上油灯点亮,她这才看清楚屋里的布局。
这里同她方才住的房间是差不多的格局,都是极为素净的,如此一来,梅幼舒便更是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她向那丫鬟道了谢,丫鬟便面无表情地替她关上了门,回去复命。
然而事实上,丫鬟确实是回去复命的,却不是同郑氏复命,而是同梅幼岚传起了话。
“那位薛世子待会儿进去便会瞧见三姑娘同一个男子不清不白,到时候,他必然会认清三姑娘的本性的。”丫鬟带着几分讨好说道。
梅幼岚想到那样的画面便极是高兴。
“这同我昨天晚上设想的情景几乎是一样的,待会儿不仅那世子会厌恶了她,而且她往后名声也给毁了,就再也别想勾搭好人家的男子了。”
丫鬟问道:“那奴婢可以回去了吗,今夜里不是奴婢值夜,若是出去的久了,史嬷嬷会生疑的。”
梅幼岚心满意足地放她离开,自己也看够了热闹偷摸溜回房去,伪装成自己早就睡下了的假象。
而这厢梅幼舒刚坐下来歇了歇脚,却发觉这屋子里许多地方都还沾着灰尘。
她微微颦起了秀眉,接着便从袖口中掏出了一块香薰过的绣帕将桌面轻轻拂了拂。
待她正要起身,外头的门忽然响动了两声。
梅幼舒只当是那丫鬟去而复返,便上前去要查看,却忽然发现那门裂开的一条缝里赫然是一张男人的面孔。
梅幼舒见状心口骤然一抽,整个人都懵在了原地。
这里怎么会有男子在……
“小美人,我过来了,你可在里面?”
那男子低声朝里面叫唤了两声,梅幼舒这才反应过来,她极是惊惧地提着裙摆就近钻入了桌子底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丁点声音。
那男子等了又等,见屋内无人应答,便推开了门,四下张望去,发现屋里却一个人都没有。
“搞什么,说好有个漂亮的小娘子在的,就算她人不在,那金簪子我也决计不能还回去了……”
他一边嘀咕着,一边确认了屋子里没有人,便明目张胆地打量起了书架上摆放的精致花瓶摆件。
他搓了搓手拿起那花瓶,嘴里又絮絮叨叨说这些东西的价值多少,接着便麻溜扯了块布平铺在地上,将这些东西如数都放了上去。
梅幼舒便趁着他在客厅搬东西的时候,悄悄爬出了桌子底下,她抬起头见后窗前面放着一套桌凳,便小心翼翼地踩着凳子爬上桌子,又往那后窗跳了下去。
好在她身子轻盈,外面地上又是密集的草,这才没叫她发出明显声响。
梅幼舒一逃离了那个房间便抬脚要往外跑去叫人。
哪知道她没跑两步便撞在了一堵墙上。
她磕地泪眼汪汪,睁开眼仔细看着才发现原来这后窗外面竟然是一条死胡同——
这一溜的斋房后窗竟都在这死胡同之中。
梅幼舒疼地将唇咬得鲜红一片,仍旧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她顺着这条胡同往前走去,便瞧见有一间屋子的灯竟然是亮着的。
她顿时缓了口气,忙踩着外墙凸起的砖块吃力地往那窗台上攀去,终于好不容易翻进了那屋。
她这时抬眸打量着四下,见屋子里确实是有人住着的,便有些惊慌失措地往屋子里头走去。
直到梅幼舒终于看到了住在这间屋子里的人,她忙上前去想要求救,只是她刚扯住了对方的衣角,那人一转过身来,她的话便在瞬间全都噎在了嗓子里。
住在这里的人和她想象中的样子很是不一样。
对方既不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夫人,也不是年轻的小姑娘,更不是嬷嬷下人。
“你是何人?”
对方原本是坐在桌几旁的,见屋里忽然多出一个人来,他便转身站了起来,那样高大的个头,单单是个影子,便将梅幼舒整个人都笼罩进了阴影当中。
“我……”梅幼舒哆嗦着唇,她仰着脑袋极是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连带着孱弱的肩头都止不住跟着哆嗦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