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晴明的阴阳寮里四下点燃珍贵的蜡烛, 庭燎辉映之下如同节日, 一看就是下了血本。
源博雅有些敬畏地看了看坐在房檐上等待酒宴开始的斗牙王, 觉得今晚的经历简直就像是在做梦。百鬼夜行的灯火和如今庭院里安静燃烧的灯火交织在一起, 让他恍惚之间感到仿佛一方阴阳寮的结界之外, 仍有望不到尽头的妖怪队伍在默不作声一步一步地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客人一个接一个地到来了。有人身后跟着式神,也有人只身一人却带着伴手礼。静江鬼灯加上斗牙王三个人灯笼之中的酒量相当充裕, 完全支撑得起一次小型的聚会。
“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安倍晴明凑近三人里唯一的人类, 偷偷问道。自作主张呼朋引伴地去喝别人珍贵的酒, 是不是不太妥当。
“没事,赏味期限就是今晚, 当天取来当天喝才是最好的。”
静江摆摆手,示意安倍晴明不用这么紧张。
“——虽然其实我们也没有很熟, 但是以现在被你的契约限制的实力的话, 我和鬼灯应该能和他打个平手。”
安倍晴明:“……”
他现在觉得更紧张了。
房梁上的斗牙王耳朵尖动了动,嗤笑出声:还说他自己吓唬小孩, 你们不也吓唬得乐在其中。
等到贺茂保宪推开门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混乱的场面。
自家师弟脸色发白,表情僵硬;旁边站着手持狼牙棒看上去很不好惹据说是式神的家伙以及长了张人类脸孔实力不明的妖怪站在旁边,对着晴明虎视眈眈;房顶的妖气浓重得让人头皮发麻, 能够镇守一方的大妖怪在月色下露出了一个“今天的小孩塞牙缝”一般的恶鬼式笑容;源博雅瑟瑟发抖地缩在旁边, 一言不发。
贺茂保宪:“……???”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斗牙王的下一句话。
银发的大妖怪迎着月色从房梁上纵身跃下, 盯着贺茂保宪看了半响, 说道:“不错, 看着很有嚼劲, 挺开胃的。”
贺茂保宪:“!!!”
他倒退了一步,阴阳寮的门不知何时已经被负责洒扫的小纸人关上了。
贺茂保宪大惊,断喝道:“安倍晴明,我拿你当师弟你居然召唤妖怪要……要……”
青年掐指成诀,当即就要张开结界。
“噗。”
斗牙王终于笑出声,静江脸颊憋红了拼命捂嘴,鬼灯也别过了目光。
“你的人类友人都还不错,没有直接被吓晕。”
斗牙王评价道。
一通混乱的解释之后,贺茂保宪终于发现自己是被忽悠了。了解到了血淋淋的真相之后的他登即就加入了一起忽悠下一个来访者的行列当中——不能只有他一个人吓一跳。
于是,下一个倒霉的阴阳师遭到了更加夸张的迎接:在他推开门的一刹那,冲天而起的妖气就令他震惊到想要掩住口鼻。
斗牙王露出属于大妖怪的狰狞笑容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阴阳师,转而对鬼灯说道:“你看,下酒菜都够多了,晚上吃太多肉容易不消化。”
咕咚一声,阴阳师吓得直接跌在了地上。
原本装出一副凶恶表情的斗牙王终于憋不住欢快地笑出声来,身上的绒尾跟着肩膀耸动一起一抖一抖,脸颊上赤红色的纹路都变得生动了起来。
来客茫然地坐在地上,喃喃道:“安倍さん深夜传来急讯,我还以为会有什么难能可贵的奇遇,没想到我的人生就要止步于此了吗……等等,你不吃人?”
青年立即反映了过来,保持着跌坐在地上的姿势又向后蹭了两步,保持着警惕的目光看向安倍晴明。
年少翘楚的阴阳师安倍晴明简直想要翻白眼,在对方想要杀人的目光当中掏出折扇来,撑开挡住了自己的表情:“……那边那两位暂时是我的式神,房梁上的那位阁下是他们的友人,他们……就是性格比较爱玩,不吃人的。”
像是为了证实自己的真实性一般,安倍晴明讲扇子啪地一折,郑重道:“今晚的酒宴,也是他们三个带来的梅子酒。”
来客一脸迷茫的目光,将视线在静江、斗牙王、鬼灯和安倍晴明之间来回流窜。
对于人类惊恐的目光鬼灯向来是坦然受之,并且为了加深对方的恐惧心理,鬼灯还颇为恶意地露出了笑容来:“在下黄泉比良坂阎魔厅第一辅佐官鬼灯,希望今晚阁下能够喝得愉快。”
阴阳师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长手长脚的一个成年人噎得几乎嘤咛了一下。
传言是真的!
安倍晴明的纸鸢真的能够沟通鬼神!就算不是纸鸢,他肯定也有什么别的方法能够和比良坂产生联系!现在就连阎魔厅的辅佐官都已经是他的式神了!
阴阳师的内心遍布卧|槽,伸出一只手指着安倍晴明“你,你……”你了半天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后者显然已经放弃治疗,再多一个以讹传讹的人也不算多,现在这个情况只要这几只妖怪开心就好,他没办法奢求更多了。
静江叹了口气,走上前几步,伸手将对方的那只手摁了下去:“别‘你’了,来喝酒吧,百鬼夜行才能够取到的梅酒可不是普通人随随便便能够喝得到的。”
一只小纸人适时拉了拉安倍晴明的裤管,示意宴会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安倍晴明的阴阳寮虽说常驻人口只有他自己一个,但囿于缔结契约的妖怪众多,占地面积其实不算小。他带领着大家来到一处二层楼阁,平台上已经分布几个方桌摆好了酒菜,好几个小纸人在旁边忙忙碌碌,撒扫准备。
“诸位请就坐。”
安倍晴明重新恢复了一如既往自信的模样来,微微弯腰将一干人等引入座位就座,小纸人非常适时地递上了酒碟和杯盏,很快灯笼当中的梅酒就倒进了众人的酒碟当中。
安倍晴明看着手中一碟澄净的液体,对着月色轻轻晃了晃,瓷杯当中的一轮明月就跟着一起晃碎了满碟的月光。少年俯下鼻子,轻轻挨近这碟酒,鼻尖轻微耸动了一下。
“如何?”
静江转过头来问了一句,下一秒钟毫不犹豫地将一小叠梅酒一扬脖子喝了个干净,招呼着随侍身边的小纸人继续斟酒。
“闻起来的确是难得的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