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泪汪汪地盯着我,粉粉的小触手和细须胡乱挥动,看样子,是完全没听懂我方才的话。
说到底,我就不应该给小孩子讲这些,我懊恼地挠挠头,早知道就用食堂的饭后点心每天会换来解释就好了。
“呃,老师的意思是……”
这个年龄的孩子往往内心都很脆弱,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她就仿佛是受了什么无法承受的打击,冲我咕咕唧唧地呜咽起来,那几根胡乱蠕动的触手在走廊地面不住瞎滚捶打,撒泼耍赖,花瓣形状的泪珠从头部的细孔淌出,弄湿了走廊的地面,就像那里绽放了许多淡粉色的小花苞。
用两根软触捂住拟态耳朵,她伤心地低声尖叫道:“不!梅露露绝对不要!”
又给保洁人员造麻烦了,我连忙制止她:“我暂时不会离开的,梅露露!”
梅露露猛烈摇头:“没什么是永恒的!”
“……”平时上课的时候,能不能请你也像现在这样认真听讲啊,梅露露同学?
似乎是怕我真会掉头就走,好一会,梅露露用触手扯住我的裤脚,可怜巴巴地请求:“那…那就算在别的地方,也让梅露露继续当老师的课代表,好不好?嘉科尼老师?”
我有些无奈,“可我并没有——”
我暂时还没失业啊!不要诅咒我!而且不要再分泌黏液了,我的裤子都被你打湿透了!!!
看她拼命忍着泪水,却还是止不住地哭哭啼啼,触角软绵绵地垂落着,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我只有叹了口气,“知道了,如果有那一天,就让你继续当课代表。”
“……真的吗?老师没骗梅露露?!”
“嗯。”我从来不撒谎。
“万岁!!!那我还是嘉科尼老师的课代表耶!!!!!”
“………”
小孩子就是单纯。
解决了心事,她马上就破涕为笑,此事一完,课代表跟着我继续问东问西,我则是万分头痛地朝办公室走。
下节还有课,我要快点去换条裤子…换裤子……
———
因为下周有暗物质实践课,要写的新教案比较复杂,明明是周五下午,我依然一直加班到了七点左右。
“小赛老师,锁门麻烦你了哟~”
“好的!”
这个时候,其他老师都走完了,不是回家就是出去嗨,办公室也只剩我一个人。
彻底完成工作是八点出头,我整理了一下凌乱的桌面,关灯关门前带走了办公室的垃圾。
走廊有些许月光透过落地窗渗透了进来,在寂静的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很美,让人忍不住多欣赏了一会。
庭院花园里是细腻传统的大理石雕像,精巧复杂的建筑构造随处可见,这所古老的学校哪怕在夜晚,也闪耀着属于它的美丽呢。
虽然不是自己的责任,反正顺便,我就打开手电筒,依次检查起每个教室,看看有没有学生躲在里面没走。
这里要解释一下,我不是疑心病重——因为十几岁孩子的想法是最难猜的,你永远不知道他们下一秒会干哪些蠢事。万一有和同学吵架啦、在家和家长闹矛盾啦、或者因种种缘故赌气藏在教室不回家的,之前也不是没见过,在这么冷的地方睡一晚上,让人担心不谈,第二天肯定会不舒服,严重一点还会生病。
所以额外的检查也是必须的。
果然,走到某个班门口的时候,我听见了一个十分轻微的呼吸声。
“谁在那里?”
我脚步朝前微抬,呼吸声立即屏住了,看来是不想被我发现。
于是我故意发出走远了的脚步,然后躲在门的一侧,静静地等待。
“………”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左右,几片雪白的羽毛,从半空轻盈地落了下来。
萤火虫般的微光渐渐晕染变强,点亮了整个侧廊。
似乎是担心自己的动作太大,他挥动翅膀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这孩子探头探脑、悄悄摸摸偷溜出来的样子,就像是偷吃到蜂蜜的熊。
“嘿嘿……”
朦胧的萤亮白光中,是他暗自得意的笑声。
——还用茧把自己包了起来,难怪巡查的保安没注意到,真是个小机灵鬼。
细细听着他造出的动响,因为实在逮到过太多次,同样的情况已经次数多到我都麻木了的地步,几乎不需要什么试探,经验丰富我闭着眼就知道他的走位,于是,算好时机,伸手,我轻轻在半空伸手一挠——
就抓住了这个不听话的熊孩子。
“呜哇啊啊啊啊糟糕!!!!!”
他迅速熄灭了光,拼命挣扎起来,看样子是想从窗沿那边飞出去逃走,可在我抓遍各种学生的铁掌下,他丝毫动弹不得,只好转而向我双手合十求情,处于变声期的偏亮少年音相当激动。
“我我我错了!老师我错了老师!我马上就回家写作业,拜托您放过我嘛……”
“走廊内不要大声喧哗!”
装作很凶地训斥了一句,我将他一把拉到面前,手掌在他脑袋上用力一按,敲脑门。他缩着头,立刻闭紧嘴巴,不敢再出声,却又不服气地晃了晃脑袋。
“那我小声喧哗行不行啊,嘉科尼老师……”
看着是其他班的学生,他认识我?
借着隐隐约约的月光,我发现,自己抓到的地方,应该是翅根的部位,因为摸起来有点刺手,扎扎的。
于是我往上提了提,揪住了他两边的翼骨。
“你哪个班的?这个时间为什么还滞留在学校?”
“林多克的班……呃呃呃!”对方不禁别扭地打了个寒颤,装模作样地假哭出声,“嘉科尼老…老师……嘶……咱打个商量?我们天使这个关节可脆弱着呢,我翅膀都要被揪断了!您…您手劲有点大,咱轻一点儿行不行???”
那当然,看着这个比我还要高半个头、那对白色羽翼也比我手臂宽大许多的学生——却能被我一举擒获,我在心里得意洋洋地想,本人可是练过很多回的!
天使的羽毛真柔软,手感比云朵还细腻,摸上去总是这么温暖舒服。当我卡死他的翼骨后,就像是被母猫咬紧脖颈的小猫,被擒住弱点的少年立刻不敢动了。
“啊啊啊真的好痛!好痛!灵魂都要疼死了!老师您放手啦……”他在我手里胡乱扑腾,做垂死挣扎。
而我——
“哈秋!”
在冰冷的夜晚,乍一碰到这么个毛茸茸、又暖融融的东西……
我实在没忍住,用另一只手捂着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