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热热闹闹的殿里顿时安静得不像话,唐灼灼眼看着琼元帝眼神越来越黯,心里又是着急又是颓然。
她甚至都能想象得到等会皇太后脸上失望的表情。
言贵妃就坐在琼元帝的下首处,离皇后的位置仅有一步之遥,此刻姣好的面容上缀着点点的哀愁和紧张,她温和地出声道“皇上,太子孝心感人,这块帕子定有不一样的含义,您先听太子说说吧。”
实则她心里也紧张,这看似蠢笨的法子实则最是凑效,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琼元帝再是喜爱霍裘,也少不得要出言训斥几句。
而这几句,对自己的皇儿而言,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至少可以稍加喘息,不至于被逼得那么紧。
这些人臣,莫不都是捧高踩低的东西,惯是会看皇帝的脸色。
可若是被人揭露,对他们而言,也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就算是不被人发现,琼元帝心里肯定也有计较,难免存下疑心的种子,帝王生疑可不好消除啊
言贵妃稍稍动了动身子,看着自己皇儿和刘氏脸上毫不掩饰的笑容,心里更是有些凉。
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值还是不值啊
果不其然,琼元帝别有深意地望过来,言贵妃心下忐忑,却还是面不改色回了一个温和的笑。
“禀父皇,皇祖母大寿,普天同庆,儿臣欣喜之余也深感惶恐,命人请了苏州上好的绣娘,不分日夜赶了十几日,才赶在皇祖母大寿时送上。”
霍裘声线清冷,不疾不徐娓娓道来,神色间既不见邀功的急切,也没有被陷害的愤怒,除了那双格外深幽些的眼瞳,整个人与平时无异。
唐灼灼蓦的松了下嘴唇,心头压着的一块大石落地,她只能瞧见霍裘高大挺拔的背影,却能在心中勾勒出他如月清冷的面庞。
他既然这样说了,自然能圆过去。
六皇子眼底疯狂闪烁一阵,而后轻轻嗤笑出声“皇兄快别卖关子了,皇弟虽见识比不上皇兄,但还是没听过一块小小的帕子要赶十几日的。”
底下的大臣坐席里瞬间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声。
琼元帝冷眼一望,动了动唇“老四,你说说。”
霍裘面不改色,珍而重之地将那块帕子展了开来,雪白的丝帕上针脚细密,瞧着倒像是丝绸一般光滑。
皇太后才瞧清了那上头的几个花样,就直起了身子,神色有些恍惚。
霍启见状同言贵妃对视一眼,强压下心底的不安,逼着自己听霍裘继续说下去。
“六弟有所不知,皇祖父所说的话,孤自然是要照做的。”
这话一出来,在座哗然。
霍裘嘴里的皇祖父就是先皇无疑了,这小小的一块帕子,难不成还涉及到了先皇
“儿臣幼时,皇祖父常教儿臣骑射,闲暇之余总与儿臣谈起早年与皇祖母相遇的情景。”
说到这里,霍裘抬起了头,望向眼眶泛红的皇太后,缓声道“孙儿谨遵皇祖父训言,在苏州上好的雪帕上绣以袅袅生烟的古屋,潺潺山间清泉,青山绿水常伴。”
“在今日这样的大好日子,希望替皇祖父搏祖母一笑。”
太后身边的嬷嬷走到霍裘身边,端起那方帕子,呈到太后的桌案前。
琼元帝眯了眯眼,又瞧了瞧面色惶惶的老六,神色莫辩地笑出声“老四这心思,倒是难得了。”
霍启再也笑不出来了,听着底下众臣的啧啧称赞,气得心口泛疼,若不是言贵妃警告的目光再三扫过来,他真想不管不顾地出声质问。
就那么一块破布,随他一张嘴怎么说,他怎么就没听先皇多说过一句
但他死死地忍住了,已经无需再问了,瞧了皇太后的神色,一切都已经有了答案。
霍裘说的是真的。
可明明他的人已将这帕子换了一条普通的宫女帕
霍启脑子里的愤怒焚烧了理智,觉得藏在袖子里的那条换下来的帕子成了一个明晃晃的笑话。
事到如今,他只能想到一个解释。
霍裘早就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然后听之任之恍若未觉,就是为了等着他和母妃自个儿将脸凑上去被他狠狠隔空扇一巴掌。
他们不惜在帝王眼皮底下耍心机,却得来了满朝文武对霍裘的称颂,太子之位依旧坐得稳稳当当,他们倒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比他更惊讶的是是唐灼灼,她放在膝头的双手还在微微打颤,目光却凝在霍裘挺直如松的后背上,不得不赞叹他的临机应变。
这样的死局都能全然脱身,果然不愧是一代千古帝王,沉稳有余足智多谋,比霍启之流强上太多了。
她没想过那么多,只以为霍裘是看了那帕子临场乱编的,且还正巧撞到皇太后的心坎上去了。
上头太后拿着那帕子细细抚摸一阵,眼角泛了湿,对着一旁的琼元帝道“这是当年你父皇亲自绘的图,哀家以为他是说笑,竟不想是当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