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晚霞四起。
一天中最美的黄昏时分来临了。
慕呈青站在靖安王府的门口, 一时之间有些惘然, 不知道该欣然赴约, 还是该扭头就走。
收到蔺北行的邀约时,他一脸的惊愕。
他和蔺北行,年少时互相看不惯, 中间又横插了萧阮这个人,两人几乎可以说形同陌路, 就算蔺北行已经贵为辅政大臣, 有无数勋贵拍马奉承,他也不屑于去多说上一句话。
可是, 一想到可以看到萧阮, 他这拒绝的话却卡在喉咙里, 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距离和萧阮的最后一面, 已经过去了两年多,而距离上一次和萧阮的品茗论文, 已经足足过去了近四年, 恍如隔世。
那个曾经在紫薇花树下翩然起舞的女子, 终究已经嫁为人妇, 有了幸福美满的家庭,而他, 却从此心无所寄, 仿佛水中浮萍, 随波逐流。
若是能瞧上一眼, 亲眼看看她现在过得好不好,也算是了结了他心底残存的一丝执念了。
“慕公子,你来了。”
有人脆脆地叫了一声。
这称呼久远中透着亲切,慕呈青定睛一看,是木琉,萧阮身旁的婢女。
再要走好像有些刻意了,慕呈青迟疑了一下,终于迈上了台阶“木琉姑娘,有劳你前来迎候了。”
“慕公子说话还是这么客气,”木琉笑着道,“快些进来吧,王爷和王妃都在里面等着了。”
口中略略有些苦涩。
慕呈青飞快地敛了心神,跟着木琉往里走去,两人一问一答,说了几句在西南的事情,不一会儿,备膳的厅堂就在眼前了。
门敞开着,远远地看去,萧阮正替蔺北行斟茶,可能是茶斟得有些满了,蔺北行托住了萧阮的手,示意她不用了。旋即,蔺北行端起茶盅喝了一口,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两人对视着,萧阮笑了。
慕呈青停住了脚步,定定地看着萧阮的笑颜。
英雄美人,看起来是如此得相配。
举手投足,两人是如此得默契自如。
一时之间,他有些恍惚。
这些年过去了,他的心中早就没有了从前铺天盖地而来的愤懑和痛苦,仅余在心头的,是淡淡的苦涩和忧伤。
“王爷、王妃,慕公子来了。”木琉叫了一声。
萧阮猛地转过身,惊喜地叫了一声“慕师兄”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慕呈青的身上,那一身白衣的颀长身影,和从前一样隽秀风流,眉眼间的温柔、嘴角的笑意也一如从前,只是那脸颊略略清瘦了一些,眉心也有了浅浅的川字。
不知道是朝务辛劳,还是郁结难消。
萧阮的鼻子一酸,几步便迎出门外“慕师兄,你瘦了好多。我听蔺大哥说,你现在已经官拜吏部尚书了,吏部事务繁杂,又常常要做些得罪人的事情,你千万要保重身体。”
慕呈青的心中激荡,许多想要说的话纷沓而至,却一下子堵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
“我还好,”他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来,“你呢,你在西南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萧阮笑着道,“蔺大哥对我很好,西南那边的风土人情也十分有趣,你快进来,我一件一件地和你说。”
“慕师兄,里面请。”蔺北行也从里面走了出来,跟着萧阮的称呼叫了一声,还颇为斯文地做了一个手势。
慕呈青眼神复杂地瞧了他一眼,也彬彬有礼地回了一句“王爷客气了,请。”
三人到了里面落了座,下人们备好的菜肴一一上来了。菜肴很是丰富,有地道的京城美食,也有开胃的江南酸甜小菜,还有一两个西南那边的特色菜肴。
萧阮一边介绍,一边聊着在西南的趣事,蔺北行则一边替她布菜,一边补充上一两句,两人看起来默契得很。
和商易仁之间的矛盾和妥协、阿讫部和西南军府的冲突、在西南陆续开办的书院一桩桩一件件,跌宕起伏。
许多事情,慕呈青曾经在同僚、师长、启元帝的口中或多或少地听说过,但听当事人讲起来,原本只是普普通通的事情便一下子变得具体了起来,更令他敬佩的是,让西南和朝堂从暗潮涌动到互信互谅的这些事情中,少不了萧阮在其中的推波助澜。
这也明明白白地在暗示着一点,蔺北行对萧阮的确是宠如珍宝、信任有加,为了她彻底摒弃了从前的所有恩怨,把西南所有的冷枪暗箭都挡在了身下。从前萧阮出嫁时,他们这几个好友的担忧,全都是杞人忧天。
还有什么可以遗憾的呢
扪心自问,若是他娶了萧阮,只怕都做不到这样肆无忌惮的宠爱。
眼看着饭菜吃得差不多了,下人来请蔺北行,说是靖安军的副帅有要事禀告,蔺北行歉然一笑“慕师兄,公务要紧,你和内子先聊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还没等慕呈青回过神来,他便急匆匆地出了厅门。
除了伺候着的两名婢女,房间里一下子只剩下了萧阮和慕呈青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