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现在对贾赦十分矛盾。贾赦是纨绔,贾珍也是纨绔,以前,这叔侄两个情分自然是十分好的。但是也不知怎么,如今的贾赦太能折腾了。不但折腾得荣国府分了家不说,还偏要出头去户部还银。
多少勋贵人家都还了,和荣国府同根同源的宁国府总不能不还,那日看着银子拉出宁国府,贾珍那个疼啊,五脏六腑都疼了。若不是他去玄真观请示了一回父亲,贾敬也叫他还,贾珍还真想赖账。
但是肉疼归肉疼,自己和赦大叔打小的情分是真亲厚,真要在贾赦落难时候,就这样将贾赦赶出贾家,贾珍还是下不去手的。
沉吟会子,贾珍道“二老太太莫急,即便如此,也要赦大叔签字画押才成,我这就去大理寺打点一二,看看赦大叔怎么说。”
贾母也知道只得如此了,叹道,如此也好。
贾珍却突然一愣,似想起了什么,问“政二叔去替赦大叔疏通一二没有”
贾母脸上微微一愣。瞧了贾母如此神情,贾珍知道也不用问了,略摇一下头,叹道“我这就去大理寺瞧瞧,看能不能见着赦大叔。”又命人送贾母回荣国府。
贾珍虽然不学无术,宁国府的人脉好歹交在他手上的。加之景怀帝偏向于贾赦所言属实,羁押贾赦,不过是堵卫麟的嘴,本就没将贾赦当犯人看待,贾珍见到贾赦倒也不难。
一个大理寺小吏带着贾珍去了贾赦所在的牢房,只见那房中虽然不奢华,倒也干净齐全。贾赦看见贾珍,笑了一下。
贾珍看了贾赦这个笑容,想到自己的来意,顿时脸上一红,只觉有些话便说不出口了。
贾赦房中有一张床,西墙边摆着一张桌子,配了椅子,桌上还摆了茶杯茶壶。这,瞧着委实不像坐牢的样子。贾赦自己坐在桌边,对贾珍道“珍儿倒愿意来瞧我,坐。这里不比家里,简陋了些。”
贾珍坐下,对贾赦嘘寒问暖一阵,才将来意说了。末了道“赦大叔,不是侄儿不念亲人情分,只是二老太太求到我跟前儿,我总要来问一问赦大叔的意思。”
贾赦听到逐出宗族四字,心里就乐了,谁愿意和那只会扯后腿的贾母和贾政捏一起于是贾赦苦笑道“大难临头各自飞,原是人之常情,也强求不来。既如此,便按老太太说的办。”
略顿一下,贾赦脸上略有为难的道“珍儿,你从小和叔一起长大,叔是不会害你的。你若信得过叔,便听叔一句话,树大分枝,不若将宁荣二府也分了宗。我如今落难了,将我逐出宗族我无话可说,你原不用为难,你回去就跟族老说,这是我同意的,就当我孝顺老太太,顺老太太的意了。你今日肯来见我,将事情告知我,我便领你的情。”
贾赦这话将贾珍说得越发羞愧了,贾珍道“既然赦大叔不反对,我回去便照实回了二老太太;赦大叔放心,我终究是认你这个大叔的。”
贾赦淡淡的笑了一下,道“好。”
虽然贾赦在大理寺没受什么苦,但是终究不会让贾珍久留。告知贾赦将其逐出宗族的事后,贾珍便告辞了。临走前,还欲塞给看守两个荷包。这件案子的办案人员连一个铜板都不敢收了,连忙推辞了,送贾珍出去。
贾珍回到宁国府,辗转难眠一夜,终究觉得就这样将贾赦逐出宗族,跟落井下石无异,太过凉薄了。因拿不定主意,贾珍次日一早便去了玄真观。
自从太子坏事,贾敬便入了玄真观修行。以前,贾敬是由得贾珍胡闹,向来不管的。上回宁国府还银,贾珍倒聪明了一回,知道来问老子,自那之后,贾珍若愿意来,贾敬也愿意指点贾珍一二。
今日见贾珍又来了,贾敬屏退伏侍自己的小道士,问“好端端的,又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贾珍觉得自己就像个跑腿儿的,宁荣二府和大理寺、玄真观几地来回的跑。面对自家老子,贾珍倒也没啰嗦,将贾母闹着要分宗,将贾赦逐出宗族,好避祸的事说了。
贾敬不是贾珍,即便他入了玄真观修道,那也是凭真本事考上进士的人。单凭贾赦主动还银这一点,贾敬就知道贾赦绝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昏聩。既然八十万的欠银都舍得还,又怎会再冒险去劫军饷
贾敬满肚子韬略的人,自然也会想到苦肉计。只是不知道贾赦做了黄盖,谁又来做曹操谁又是周瑜
贾母和贾政是没资格做曹操的,贾赦只怕在钓更大的鱼。于是贾敬问“你去大理寺见了你赦大叔,他可曾受了什么苦”
说真的,贾珍去之前,都想到贾赦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场景了,何曾想贾赦竟像是去做客的。于是贾珍摇头道“赦大叔非但没受苦,日子还颇为逍遥,住的单独一间屋子,也有窗户通风,被褥干净,还有茶水。”
贾敬听了,点头道“分,按你赦大叔说的,将他逐出宗族,宁荣二府也分宗另立。”
古人重宗族,贾珍以为贾敬必是不同意贾母之举,不成想分宗涉及的几房人全都同意。如此一来,此事就好办了。
从玄真观回宁国府,贾珍便一面命人去荣国府请贾母、贾珍,一面召集族老将分宗的事说了。
贾母听说宁荣二府也要分宗,心中自是不愿,转头对贾珍道“珍儿,贾恩侯不孝不悌,如今又犯国法,于国不忠;只将他逐出宗族便好。宁荣二府,同根同源,同气连枝,该当守望相助才是。分宗不但伤情分,也伤列祖列宗的心。”
贾珍是不学无术,但是又不傻。贾母和贾政为了不被贾赦连累,亲儿子亲哥哥都能逐出宗族,自己一个同族人,将来若是有个不好,能指望他们相助现在贾母不愿和宁国府分开,大约是贾赦一旦逐出宗族,荣国府连爵位都没了,他们想巴着宁国府得些好处而已。
“树大分枝,只要子孙们枝繁叶茂,列祖列宗必会欣慰。若是不分,再大的树终究是一棵树,分宗之后,倒可变成一片林。我倒觉得,还是全都分宗的好。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就是分宗之后,难道就不能守望相助了不成”不等贾珍说话呢,一个族老便道。
也不等贾母说话,其他几个族老也纷纷应是。
贾赦落罪,贾母和贾政迅速撇清关系的事族老们瞧在眼里,深感贾母凉薄。贾珍能想明白的道理,族老们自然也明白。
贾母见族老们全都赞成宁荣二府也分宗另立,只觉心中发苦。但是她若反对,只怕族老们又不同意将贾赦逐出宗族,便咬牙同意了。
如此,宁荣二府分宗的事便定了下来,拟好族谱文书,依旧是贾珍拿去大理寺让贾赦画押。
贾赦倒是十分爽快,龙飞凤舞的,几下便签下自己大名,并按上手印。
贾珍到底是古人思维,见了如此情形,只当贾赦在置气,既有些同情,又有些难过,劝道“赦大叔,你别难过。我终究是认你是我叔的。”
贾赦自然不难过,摆脱两个拖后腿的大累赘,高兴还来不及。不过既然他做了大孝子贾赦,自然是要装一装的,叹道“原是我行事糊涂,有违国法,愧对祖宗;落得如此下场,也算略全了祖宗的颜面。”
又过了两日,三司差役险些将荣国府翻了过来,也没找到劳什子地道、地下室,贾赦得以无罪释放。
保定沈家的格局确如贾赦所猜,不过当日便查出沈家库房果然和织造房用地道相连。因是大案,查案差役快马加鞭,第一批报信的刺候三日后也已经回京复命。剩下差役则留在保定,捉拿、押解沈家其余人等。
武安侯府卫家的格局最为特别。卫家失窃的库房下头皆是实心的,也没查到通道,原本,前去武安侯府的官差都得出不曾查到地下室的结论,都要提交卷宗了。却叫一个隶属北斗的人在运河对岸瞧出河堤不妥。进而查到了卫麟存放家财那个地下室。
自然里面的钱财叫贾赦全都顺走了,只留几个一旦运出府必叫人瞧见的大花瓶。也正是这几个花瓶,证明卫家也是监守自盗。而那北斗下属之所以能瞧出河堤上的蹊跷,正是因为那日贾赦潜入卫家地下室,用了铁爪拉开地下室出口的条石,在条石上留下了爪痕。
世上聪明人无数,查到这个地下室,卫家失窃案自然迎刃而解。为何出口会开在常年水位线以上的地方,卫家为何会在后花园建两个箭楼一样的观景亭,也都被北斗的人推测出来,和贾赦的结论如出一辙。
至于卫家库房没有地下通道,也容易解释得很。卫麟将财物转移之后,便将库房下头的通道封堵了,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被人怀疑,能自证清白。
景怀帝看了卷宗,不禁勃然大怒,卫麟之前到宫中哭诉家中被盗,无钱归还国库欠银,竟是一派胡言。只这一条,卫麟便是欺君之罪。
当然,因为卫家转移银两之后填了地道的做法给三司了新思路,少不得三司差役和北斗之人再到荣国府查抄一遍。
荣国府和卫府格局不同,宁荣街一代十分繁华,除了从宁国府沁芳园到荣国府东院之间一代的三里半地,其他地方皆是他人府上。荣国府挖地道,就是有十个百个的胆子,也不会挖到别人家中去。因此,荣国府若也是监守自盗,地道出口也只在这一带。
这块地,便是原著中修大观园的地方,现下除了荣国府东边建了下人裙房,便是空地,由得三司的人掘地三尺的细查也无妨。而贾赦,也回到荣国府中。
贾母原想的是贾赦落了罪,又被逐出宗族,自己是国公夫人,这国公府邸,自然是属于自己的。谁知贾赦被逐了,如今无罪释放回来不说,朝廷还没夺贾赦的爵位。这荣国府到底归谁,且有得一桩官司要打。
一想到和贾赦打官司,贾母就忍不住发抖。好几个月了,自从贾赦醒来,自己和贾赦相争就没站过上风。若是贾赦无罪,难道自己竟要被撵出荣国府了
还不待贾赦出手,贾母就将自己吓病了。好在贾赦还没来得及计较被逐出宗族的事,戴权就来传景怀帝口谕,派了户部员外郎贾赦前往山海关办要紧差事。
贾赦知道此去必然是打捞沉船了,应是之后,又跟戴权客套几句,谢他传话云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茜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112 21:22:33
贾母总算赶走了这逆子
大赦赦明天的我你高攀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