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鸩眼里有一些疑惑的意味,不明所以。
不远处,大理石喷泉依旧涌动,粼粼的波光荡漾过了四周,不知道照映过谁的眼睛。
顾沉的声音低缓而醇厚“眼睛上沾了草粒儿,乖。”
袅袅的余音遁入了夜色里,阿鸩并没有觉得眼睛发痒,他不曾察觉到草粒儿的存在,然而出于一贯对于顾沉的信任,少年闭上了眼睛。
顾沉俯下了身。
温热的气息吹拂过了少年的面颊,那纤长的眼睫颤了颤,仿佛蛱蝶在夜色中飞舞。
阿鸩不自知的咬了咬唇,不知为何,他忽的觉得四周的气氛有一些怪异。顾沉久久的没有离去,温热的气流就那样,像羽毛一般盘桓过了脸颊。阿鸩讷讷道“好了么”
下颔处忽的攀上了一只手,沉稳而有力。
阿鸩不曾睁眼,他乖乖的仰着头,是以,他并不知晓,这位名义上的兄长,此时此刻,眼中是怎样晦暗的颜色。
“再等等,还没有吹远呢。”
喷泉旁的身影交叠做了一处,从高处向下望去,影影绰绰的灯光里,就像顾沉将少年抱进了怀中。高大的男人弯下了腰,语调轻软着,并不知是在说着些什么,然而依稀可见亲密无间。
大宅,走廊之上。
一道人影孤兀兀的立着。
五指狠狠地收紧,直到这个时候,才恍然间察觉。
落地窗边,顾琛不知道自己已经站了多久,他安静地看着花园中亲密的两人,漆黑的眼瞳渐渐变得漠然。
离开了顾沉,去往厨房热了两杯牛奶,一杯送给顾琛,一杯,自己端回房中。
明灯照亮这一方空间,阿鸩倚在床头,小口小口啜饮。
他看见了。阿鸩以肯定的口气说。
谁看见了啾小山雀不明所以。
阿鸩说你觉得还有谁呢,小乌鸦
小山雀顾,顾琛
阿鸩纠正它是顾琛,不是顾顾琛。
小山雀qaq仿佛听到了嫌弃的味道,但作为尽职尽责的助手它还是要追问下去。
小山雀所以顾琛看见了会有什么影响
阿鸩没有正面回答我正在思考一件事情。
小山雀说宿主正在思考什么呀啾
第一时间并没有得到回答,窗外夜色深浓,阿鸩侧过了头去,不知透过漆黑的天幕,望向了何处去。
他说在想,一个人的心,到底能有多黑。
小山雀为什么话题突然间跳跃了,这话里说的那“一个人”,指的是顾琛吗
它有些迷惑而不解,这样想着,也这样问了出来。
除了他还能有谁呢阿鸩回答,你瞧我这位好二哥,可是只要看着我与人互动,那个心子哦,就会蹭蹭蹭的变黑呢。
有那么一小段儿时间,顾琛还算得上是正常,如果不是确认自己不会看错,阿鸩险些都要以为自己误会,顾琛当真是纯白无瑕朴素无辜小天真了。可就这么一小会儿,不过是一个照面打过,惊鸿一瞥间瞧着,被墨染透的心尖子,那点儿转淡的趋势又消失不再。
只不过是和顾沉在花园里说了会儿话罢了。
顾沉是顾琛一脉相连的兄长。阿鸩瞅着,顾琛倒并不像是信赖于顾沉。
林林总总,点点滴滴,一丝一绢的汇聚做一处。顾琛这样子,并不似是真心融入了顾家,倒像是有着深仇大恨呐。
然而平日里,顾琛看着一切如常,倒像是那晚一瞥只不过幻觉。
阿鸩也乐得逍遥,总归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顾琛想做什么,便由得他去做,否则一切可不是没法发展么。
没多久,重要的日子便如期而至。
顾琛的认祖归宗宴。
顾父既然已经提出,自然要着手准备,将顾琛介绍给众人,也予他重新冠上顾家二少爷的名头。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阿鸩只在宴会厅里待了些许时候,便寻了借口遁入了花园。他如今的身份,鸠占鹊巢,无比尴尬,那些从前交好的,自然犹豫着,不知是否应该上前,是围绕着新任的顾家二少,还是陪着前途未明的阿鸩。
更何况,顾家的这位二少,着实是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都说这位二少爷是从贫民窟边找回来的,众人多多少少都存了几分看笑话的意思,却没想着,这位新回归顾家的二少爷,已经被教的这么好,举止大方,彬彬有礼,半点看不出是在那般地方长大的孩子。
尤其是一张面貌,何其肖似顾父,甚似当年的顾沉,便是瞧着这张脸,也让众人感叹,果然不愧是顾家的孩子。
夜风吹拂过了繁茂的花枝,阿鸩坐在藤萝花架下,安静的闭着眼睛。
倦然欲憩。
翅膀扑棱着落在了一旁,响起了鸟雀稚嫩的声音。
小山雀说你这个样子,好像受了委屈悄悄在外面哭的啾
阿鸩懒懒的答道也就只有你这只小乌鸦会这么想了。
小山雀“啾”了一声可不止我一个的啾
阿鸩
他没有问出话来,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已经给予了他最好的回答。
这个地方,其实是有一些偏僻的,石廊并着一架子藤萝,已经越过了喷泉,在花园里更深处。这是从前顾鸩喜欢呆的地方,阿鸩也喜欢这里的清爽,所以一个人坐在了花架下的藤椅中。
寻常人应当不会朝着这边走,可听着那脚步声,正正朝着藤萝架而来。
脚步声倏地止住了。
阿鸩睁开了眼睛,不远处,不知何时,已经立着了一个男人的身影,因着夜色朦胧,轮廓隐隐约约,看不甚清。
是来找他的
视线落了三分,转瞬间,即消失。
阿鸩眨眼“一涵哥,你怎么来了”
语气带着几分讶异于惊喜,倏忽间,飘散在了清幽的藤萝里。
祁一涵站在原处,定定的瞧着花架下的少年,唇边笑意柔和且温文“刚才瞧着人影只觉着像,我没想着真的是你阿鸩。”
阿鸩翻了翻脑海,依稀把眼前人与名字给对上。眼下在花架便偶遇了的这一位,名唤作祁一涵,是他哥哥顾沉的同学。祁家顾家在商业上有一些交集,是以两家的关系还算得上不错。祁一涵性格温柔,与顾沉截然不同。从前顾鸩年幼的时候,祁一涵常常来看他,对他颇为照顾,关系也甚好。只是后来接手家业,忙碌起来,才渐渐见得少了。
于顾鸩而言,祁一涵,大概类似于一位温柔的兄长。
就这么一小会儿思索的功夫,祁一涵已经走了过来,坐到了他的身旁。
阿鸩已经有好些时候没见过他了,只听得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柔和的笑意“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里边儿吵得慌,我觉得闷。”阿鸩解释道,“吹得头晕。”
“我瞧你是躲懒。”祁一涵轻轻弹了弹他的额头。
乍然间额头被触碰,阿鸩小小的吃了一声痛。被这样直截了当的指出来,他原本还想着辩解几句,扯点儿冠冕堂皇的理由,可到最后,也没有编出来什么。
不禁瞪着祁一涵“就躲懒了,又怎么样。”
祁一涵瞧着他气鼓鼓的样子,一时间莞尔,然而胸腔里,却又升起几分怜意。
“阿鸩,你觉着委屈吗”
作者有话要说2019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