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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洛阳原本就宿于京郊大营,只是皇帝勒令他闭门思过,才不得不返回府中。
上有母亲固执己见,下有表妹柔声痴缠,庭院依旧,物是人非这根本不是他记忆中的虞府,根本不是他的家,也不值得再有半分留恋。
虞洛阳终于一拂袍袖“回营”
夜色已深,万籁俱寂,亲卫牵来神骏,虞洛阳一脸漠然,径直打马出门。
虞老夫人立在他身后的小院里,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转身离去,毫不拖泥带水,一时间气到无以复加。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生出的这个儿子,竟会这般忤逆自己。
傅听音攀着她的手,脸颊上泪痕未消,眼底却闪过了一丝怨恨与不甘。她一腔真心尽数赋予,京中更有无数人赞过她的容貌才华,她有哪一点,比不上那个金玉其外的叶鸩
或许只有细细思量,从长计议,才好做打算。
可仍旧是意难平啊
翌日。
小院外动静惊住了许多人,只见亲卫林林立立,守得水泄不通。虞老夫人闻讯赶来,就看见东西一箱一箱的被搬出来,放在了马车之上。
她看得直跺脚“这是做什么呐,好好的,搬什么家停下,都给我停下”
为首的亲卫客客气气的道“老夫人,这都是将军的意思。”
虞老夫人一跺拐杖“他的意思又怎么了,这个家难道我还做不得主了我说停下就停下都听不见吗”
亲卫不卑不亢道“属下是将军的亲卫,自然是以将军为先老夫人,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这么说了,半点喝止的意思也没有,就见着一旁的亲卫充耳不闻,从院子里将木箱一只一只拖出来,搬上了马车。
虞老夫人气急败坏,想要勒令人停下来,结果这一院子亲卫,个个看上去恭恭谨谨,却没有半个听她的吩咐。
直把老太太给气了个心口疼。
虞老夫人灵机一动,装作心痛剧烈,“哎哟哎哟”连连叫唤起来,直说自己是被气着了。孰料亲卫早早就带了一位军医在旁边,要给她把脉。这还怎么装下去
眼见着那几辆马车装的满满当当,将要朝府外送去,虞老夫人突然生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解。
从前向来都是她说什么,虞洛阳便做什么的。自己这个儿子十分争气,光宗耀祖,挣下了好大一份功业,让她说出去都倍感有面子。尤其是还十分孝顺,向来事事都以她为先,只要她开口了,从来没有半个不字。
可如今这是怎么了
好像自从她想要撮合虞洛阳与傅听音开始,虞洛阳就有些不耐,初时还只是个苗头,后来更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心里另外有一个人。
另外那个人又是谁,永宁侯世子叶鸩
一个男人
真是荒谬绝伦
说起来虞老夫人还有几分心虚,可为了自己儿子将来的前途、为了侄女傅听音的幸福,她心里没有半点后悔。尤其是如今看着虞洛阳这般,更是恨不得自己早一点行动。
现如今叶鸩都成了皇帝的娈宠,自己这个儿子居然还痴心不改,甚至还不顾情面的搬到外面去住,连家都不回了,也不想想,家里还有年迈的老母。
叶鸩啊叶鸩,当真是个祸害。
虞府之内,整座书房都被搬空,除此以外,也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了。
虞洛阳从京中大营里视察了一圈回来,就看到数个木箱,规规整整,一应搁在了帐内。原本大帐还看着十分宽阔,如此一来,都有一些逼仄。
亲卫事无巨细,一一回禀,他点了点头。
从前是他没有想过这么做,可一旦他下定了决心,自然没有人可以阻拦。
那些木箱中,其中有两箱子是装着兵书的。
虞洛阳拨开了锁扣,打开木箱,将其中整齐放好的书卷取了出来。从前他还是少年,夜半挑灯里许多时光,都与这些兵书度过,一卷卷烂熟于心,只见得边角上,甚至因为翻阅太多而起了卷。
他随意的翻开了一本,目光却微微凝住,他看见纸页上熟悉的字迹,龙飞凤舞,十分飞扬的,却因着纸上只有那么一点儿间隙,不得不委屈的蜷起身体,缩做一小团儿来。
阿鸩
虞洛阳忽然眼睛一酸,险些要落下泪来。
一卷一卷,被他仔细翻过,那么多兵书上,都留下了他们两人的批注。
曾经志向相投,亲密无间,那时候,又何曾料想,有一天,竟变作了如今这般
秋风一场吹过一场的时候,京中的景物日复一日的萧条了下去。
冷风瑟瑟,落叶枯黄,而阿鸩,已经很有一段时间没有再见到虞洛阳了。
他的生活单调而乏味,告别了军营,着实和虞洛阳不会产生几分交集,更何况还有皇帝从中作梗。
就在这时候,漠北的使臣进京了。
边关以外,漠北草原,其实并不是铁板一块,实则部落众多,大大小小,错综复杂。在中原人的眼中,出了边关,那么剩下的都是异族,都是非我族类,而在那些异族的眼里,他们彼此也不一定都是同类,很有一些,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漠北的部落,对于朝廷的态度,也并不相同。有那些个嗜血好战,只想要进攻中原,烧杀劫掠的,自然也有想要重开边关互市,来往沟通的,更有对中原十分向往,想要结盟、或是祈求庇护的。
这一次来的临潢部落,带的就是后两种态度。
漠北使臣进京,对于朝中大臣来说,确然是一件新鲜事,无他,自从这位陛下继位以来,还是头一遭。
想要教那些草原蛮夷知晓王朝强大,知晓中原教化,礼部便忙碌了起来。
阿鸩不过听到宫人口中闲谈,说起了将要进京的漠北蛮族而已,他其实并不甚在意,却奈何不住有小内侍好奇的向着他打探消息。在内侍们的眼中,能够接触到的,去过漠北的,也就只有阿鸩一个了。
只是很快就教皇帝知晓,内侍们便不敢再问。
皇帝笑着问道“阿鸩,你要去看一看么”
阿鸩摇了摇头。
使臣,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过于遥远了,他也并不觉得,能与自己再扯上什么干系。
然而皇帝或许是瞧着他面色倦怠,精神不佳,却没有说依旧把他关在宫内,而是唤他一同去见漠北的使臣。
到的使臣进京的那一天,气氛甚是活跃。这一次来的临潢部落,派来的有一位王子与一位公主,分别唤作宗律、观音奴。这两位虽然从小在塞外风沙之地长大,却能够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尽管还带着古怪而僵硬的口音,但听在众人耳中,也是十分惊奇了。
宗律是一个高鼻深目的年轻人,发色与瞳色都不是纯黑,而有几分浅淡,他穿着一身草原特有的装束,身上挂着骨质的饰物,有一种特别的粗犷,这样的装束与外貌,无疑与京中有很大不同。
这位临潢部落的王子朝着皇帝行礼,用带着古怪口音的汉话道“尊贵的中原陛下,祁连天在上,我们带来了三件礼物,想要献给您。”
皇帝笑着点了点头,纵然在他眼中,宗律的礼物不可能比上地大物博、物阜民丰的中原,但有异族前来进贺,已经是一件令人龙颜大悦的事情。
“第一件礼物,是来自于圣山中的参王。”
宗律拍了拍手,他带来的勇士立刻上前,弓下身体,恭恭敬敬的呈上了被红绸覆盖的礼物。宗律将红布掀开,只看到了其中一支偌大的人参,白白胖胖,根须俱全,远远地看着,倒是真有几分成精的意思。
但这种礼物,中原纵然是少有,也并非说绝对没有见过。是以百官大臣只是看着,倒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宗律并非没有感觉到,但对于他来说,这都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重头戏还在下面。
“第二件礼物,我们草原上最威猛的神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