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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腔的怪异、所有的疑惑, 悉数得到了解释。
那是阿鸩
他不会听错的,就算他把全天下所有的人都弄混, 也不可能认不出阿鸩。
往日时光里与自己恩爱缱绻、两心相许的少年, 就在隔着并不远的台阶之上,埋首于另一个男人的身下, 以一道薄薄的金钩绣线作为阻挡。如果去除那沉重的御案, 那么所有的景象,都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虞洛阳根本不能够相信,勤思殿里,无论如何也找不出来的第四人就是阿鸩。他宁愿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愚蠢的错认, 然而习武之人五感何其敏锐,细腻的听力、出众的嗅觉, 把那一切都赤裸裸的摊在了他的眼前。
馥郁的龙涎香下,甚至还藏着一股新鲜的石楠花香味,带着淡淡的腥涩。
虞洛阳心中翻江倒海,已然是一片惊涛骇浪。太过震惊之下,他甚至控制不住身体的反应, 昂起了头颅。那一下直直与皇帝对上,堪称是大不敬的直视皇帝的面容。
惊鸿一瞥里, 虞洛阳捕捉到了皇帝面上一抹快意的餍足。
刹那间, 所有的坚持都崩塌了。
“虞爱卿”
天崩地坼里脑海近乎于空白,忽略了身周的动静。好一会儿了, 虞洛阳才意识到, 皇帝这个时候正在唤他。
手指紧紧的捏起, 想要说出哪怕是一个词语都十分艰难。
虞洛阳艰涩的道“陛下所唤为何”
皇帝扫过了他神色如常的面容,但根本没有忽略适才那一刹那的色变,更不要说,衣袍下僵硬的身躯。如果要说装腔作势,虞洛阳比朝中那些笑眯眯的老狐狸还差得远,就比如眼下,十分轻易的就暴露了出来。
眼眸里掠过了几丝不明的意味,皇帝语气有几许漫不经心“便是爱卿的终身大事”
“爱卿似乎是走神了爱卿年纪也不小了,已经到了成家的时候。朕瞧着,虞老夫人提的这人选就很好,温婉秀丽,蕙质兰心,难得的还对爱卿一往情深,知根知底,更是亲上加亲”
虞洛阳心中一片冰冷,渐渐猜出来了皇帝的用意。
他漠然道“臣只当她是妹妹,对她并无男女之情这次回来,一件大事,便是给她找个好人家。”
皇帝却笑起来“此刻当妹妹,成亲以后,也可以当做妻子,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爱卿,虞老夫人说,她可当真是中意的不得了,就只等着爱卿给她生个大胖小子了。”
虞洛阳心脏渐渐沉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对延续香火这件事情有多么盼望,但偏偏以他的情况,根本没有可能完成愿望。虞洛阳曾经想过,日后就在家族旁支里过继一个孩子来,继承衣钵,也就罢了。却根本没想着,虞老夫人不死心,竟然还找上了皇帝。
皇帝分明对此事乐见其成,甚至满心都想着撮合。
当真是想要给他指一门亲事了。
可他怎么甘愿
虞洛阳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摈弃了所有的杂念与旁骛,再开口时,眼底一片清明。
他道“不敢欺瞒陛下,其实臣早已有了意中人。两情相悦,互定终生不敢耽搁他人。”
皇帝笑容渐渐冷了下去“哦,是谁”
虞洛阳看着台阶之上沉重的案几,又像是透过金丝绣线、繁美雕饰,看到了更深的地方去。
他一字一字道“便是永宁侯世子,叶鸩。”
言言语语,那当真是落定有声。最末二字,在“叶鸩”被吐出的一刹,铿锵有力。
皇帝勃然大怒“荒唐”
虞洛阳神情冷静,不慌不忙,甚至好整以暇,向着皇帝行礼“臣资质荒谬,惶恐不堪。但情之所钟,不可转也陛下天资圣明,还望体谅成全。”
他寸步也不肯让。
从头到尾,他都知道,若是教自己这一番话传出去,会掀起多么大的风浪,会被多少人抓住,上蹿下跳,肆意攻讦。
看不出来半点明智的地方。
可他还是说了。
皇帝看上去气急,声音冰冷“虞爱卿想来神智都有几分不清醒了出去,跪着,好生反省反省。”
虞洛阳坦然遵旨。
他走出勤思殿,一撩衣摆,跪在了冰冷的砖石之上。周围内监侍卫见着,心中无不震动,不知道这位炙手可热的怀化大将军,究竟是哪里触怒了皇帝。但偏偏没有一丝惶恐的样子,神情坦然,大方自若。
同一时刻。
勤思殿中,皇帝再也忍不住,一把将藏身在案下的人捉了出来。少年跪的太久,身体发僵,双腿发麻,不受控制的撞入了他的怀中。可皇帝分明感觉到,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是欢悦的气息。
手指掠过了柔软唇边那一抹浊白,分明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的设计,可皇帝看着阿鸩的神情,却觉得碍眼之至。
他眼眸阴冷“你很高兴是不是”
何止是高兴,阿鸩唇角上翘,眼眸微微弯着,好像发自内心的喜悦,整个人似乎都在笑。
“陛下。”他说,“您身份尊贵,坐拥海内,这天下您要什么没有我只不过是区区不足道哉的一人罢了,还望您成全。”
先前他一直都是病着的,这么多天以来,又一次换发出生机,看上去说不出的耀眼与夺目。
可是却是为着另一个人
皇帝眼眸里满是冰寒的意味。
他冷冷道“若朕立刻将他下狱,夺了他怀化大将军的身份,将他贬为平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