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渡桥的办公室在教学楼三楼,阿鸩已经好些时候没有去过。近来的一段时间,他先是泡在了叶嘉泽的画室里,后来又钻研人物画不可自拔,不知不觉就耽搁了。
阿鸩浑浑噩噩的穿梭过校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了办公室的门口。抬头看见了熟悉的铭牌,他站在走廊上,却连敲门都不敢。
他不知道谢渡桥找他是为了什么,他大概能猜到谢渡桥找他是为了什么。
越是如此,就越发的不敢面对。
直到门忽然从里面被推开。
阿鸩躲闪不及,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幸亏走廊里没人,但也差一点栽倒在墙壁旁。
谢渡桥原本想要说话,见着是他,神情里有一些复杂。待得阿鸩抬起头后,谢渡桥看到他憔悴不堪的面容,终于是叹了一口气。
“进来吧。”
谢渡桥率先返回了办公室,阿鸩站在走廊里,沉默的看着他的背影。
他的脚步好像被钉在了地上,过了好些时候,直到谢渡桥都转过身来了,他才小心翼翼的走进去。
那个又是瑟缩又是害怕的样子落入了谢渡桥的眼里,一时间,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谢渡桥怒骂道“做都做了,现在你知道后悔了”
阿鸩艰难的的挤出话“谢老师我没有。”
谢渡桥定定的看着他,闻言一点头“好,我相信你,这件事里有隐情那你有什么要对我解释吗”
阿鸩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样的理由太过于荒谬与滑稽了,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长久的沉默后,这片空间依旧是安静的。
谢渡桥的目光终于变成完全的失望,恨铁不成钢“苏鸩啊,苏鸩,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那句话就像尖刀一样捅进了阿鸩的心脏,来自于师长的目光几乎要令他落荒而逃。他站在那里,就像站在悬崖边上,仿佛下一刻就会坠落。
谢渡桥为人最是正派,向来都看不惯这些勾三搭四的事情。
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但是他压根就想不到,居然会和自己最得意的学生扯上关系。在他的眼里,阿鸩是他最喜欢、也最骄傲的弟子,私底下却居然这样混乱不堪。
越是期待就越是失望,越是不能相信就越是痛心。谢渡桥气的差点没开口让阿鸩滚出去,看着他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终归是有一点不忍心。
“怎么穿成这样”
阿鸩嗫嚅道“刚刚才从医院里出来。”没有来得及换衣裳。
他本来是想要先去宿舍找一件的,但却遭遇了那样的事情,浑浑噩噩,又哪里还顾得上。
谢渡桥被这句话一提醒,这才想起来,之前叶嘉泽跟他说过,阿鸩受了伤。
刚刚乍一见到阿鸩,他还在气头上,满心都是失望,恨铁不成钢。直到这时候,才渐渐平复下来。
谢渡桥看着阿鸩灰扑扑的一身,目光又落到了他手上缠绕的绷带上。一时间,气还没有消完,教训与批评又给哽住。
他脸还是板着“手是怎么了”
阿鸩小声说“受,受了一点儿伤。”
谢渡桥听着就来气“手是能受伤的吗你是画画的,自己的手有多重要不知道不知道好好保护”
阿鸩垂着头。
谢渡桥“哼”了一声“这么大了都不知道小心怎么伤的”
阿鸩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老教授。
谢渡桥看着他呆呆愣愣的,站在自己身前,就像是已经被骂蔫了。嘴唇动了动,却连回答都不会。一时间,气都忘了,只剩下着急“到底伤的怎么样,严不严重,有没有影响你倒是说啊,说话都不会了吗”
“没什么影响的。”
谢渡桥一瞪眼睛“没什么你的手会被包扎成这样你当是我我蠢还是我好骗”
阿鸩喉头有一些发堵,断断续续道“就是出去的时候遇到了意外,不小心被人踩了几脚。医生看过,说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
谢渡桥仍旧有一些怀疑“说真的,没有骗我”
阿鸩艰难的点了点头。
却仿佛被某种冲动驱使了一般,又摇了摇头。
他看着不远处自己导师板起脸的样子,又是严肃又是吓人,学生没有哪个不害怕他的。
可不知道是怎么的,视线就模糊了起来。
阿鸩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在自己对面的人,却越来越看不清。谢渡桥张了张口似乎在说话,可是他压根听不清楚谢渡桥在说什么。他明明已经很用力、很想要听明白了,却模糊着分辨不出来。
“我不知道。”阿鸩哽咽道,“老师,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摇头,他不知道自己的手到底能不能好,他不知道以后自己还能不能拿起画笔
阿鸩的泪水扑簌簌的掉落,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停也停不下来。
那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他的情绪才稳定了下来,看着来到自己身前的导师,眼眶依旧通红。
谢渡桥哪里见过他哭成这样,就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却找不到人可以诉说,只有借助于泪水抒发出来。
什么时候,他最为得意的学生,向来都自信且骄傲的,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谢渡桥叹了一口气。
“苏鸩,老师知道同性婚姻已经合法了,也不是食古不化的人,但是你也要注意一下影响。”
“作风问题还是很重要的虽然说学校没有强制要求,虽然说你也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生活,但太过于混乱了还是不行。”
“老师也没有别的什么想说,这种事情,以前发生了,就发生了吧。希望还是注意一下约束自己如果你以后遇到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他知道了这种事,你又怎么办呢”
“好好回去养病,自己认真思考,啊。”
阿鸩从谢渡桥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他回望着关紧的大门,有那么一小会儿,甚至产生了冲动,冲进去,把来龙去脉全部告诉谢渡桥。
可他的手脚动了动,最终,还是被钉在了地上。
他能够说什么呢,又有什么样的理由可以给自己辩解、开脱呢
喝醉了就是喝醉了,是他自己去的金碧辉煌,是他自己咎由自取,造成了这样的后果,根本怨不了别人。
可他依旧不想要自己在老师心里变成这样的。
谢渡桥撂下了那样的话,明明看上去那样生气的,就像下一刻就会让他滚出去,可到最后,还是原谅了他,语重心长的叮嘱。
谢老师
偌大的教学楼,平时上课时候,通常都看不到什么人。然而今天,一路走来,阿鸩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人特别特别的多。
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无论是教职工,还是闲散人员,似乎都在看他。
四面八方都有目光投来,等到他看过去的时候,又装作不经意的转开。背着他,窃窃私语,讥嘲讽刺,调笑恶意
心脏又落到了谷底去。
阿鸩麻木的前行,浑浑噩噩,走到了走廊尽头,却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被他撞了个趔趄,开口就是连串的大骂,等看清了究竟是谁撞了他后,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容“哟,我当是谁呢,谢老师的得意门生,苏鸩啊”
那话语里满怀的都是不善与恶意,阿鸩抬起头,认出来,这是同年级的、另一个班上的学生。
当初选导师的时候,这个学生也选了谢渡桥,但是最后谢渡桥只招了阿鸩一个。以至于这个学生一直都耿耿于怀,时不时的都要找点麻烦。
从前阿鸩不想理他,眼下更是没有了心情。他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就想要离开。
但是他想要走,别人却拦着不让,看着他脸上泪痕未干的样子,顿时露出了兴味的笑容。
“苏鸩,别走啊好不容易撞见了,都是一个专业的学生,倒是一起说说话啊。”
阿鸩抿了抿唇“对不起,我还有事情。”
那人站在他身前,露出了嘲讽的神色“有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急着走难道是急着赶过去给人操”
那话语几乎让人浑身冰冷。
阿鸩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那人脸上浮现出一个冷笑“我说错了吗,你跑这么急,是准备去做什么,难道不是上着赶着给人送难怪你在画廊里的画卖的这么快呢,难怪画展上陆先生谁都不要,偏偏指定你当他的讲解呢,原来是因为这样啊”
“谢老师一直都在夸你,我还当你有多么厉害,多么清高啧,原来你是靠卖屁股卖出来的啊,你父母泉下有知,会不会觉得有你这么个儿子,简直是给他们的脸上蒙羞”
不
根本不是这样的
他从来没有出卖自己,他是靠自己的实力堂堂正正得来的,他并没有任何不正当的交易关系
阿鸩颤抖着嘴唇,眼神因为愤怒而发抖,他看着眼前的同学,竭尽全力想要反驳这些恶毒的辱骂。
“陆先生买画的时候,我和他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作者是我”
“所以你为了感谢他,就自荐枕席,投怀送抱,啧”
“不是”
“我哪里说错了难道不是这样难道还有假”那人一声冷笑,又是鄙夷又是讥嘲,“装什么装,学校里人人都知道,你借和陆先生弟弟谈恋爱的机会去勾搭他,见新忘旧、水性杨花、不知廉耻,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呸”
“把自己都吹到天上去了,原来也不过是这么个货色。”
“你令学校都蒙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