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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坠,暮色渐起。
当最后的余晖在天边散去,黑暗侵袭大地,一切,将无所遁形。
高脚酒杯玲珑剔透,玫红酒液盈盈可爱,每一次荡漾,都有馥郁酒香缓缓溢出。随风入夜,潜入心脾,仿佛情人最柔软的低语。
“阿鸩”
阿鸩蓦地回过神来,正正对上了身前男子专注的神情,那张俊朗的面容上,温柔眼眸里笑意点点如繁星,若有无数深情在其中流淌。
恐怕任谁对着这张俊逸温柔的好相貌,款款深情的好皮囊,都会不由自主沉浸进去。又哪里会想得到,此刻神情温柔的恋人,正筹划着将自己送到另一个人的床上。
这具身体姓苏,与他同名为鸩,是一名大三学生,正在国内一所顶尖艺术学府就读。四年前苏鸩的父母因空难双双去世,只留下他一个人,因而大受打击,性情越发清冷内向。苏鸩的生活极其规律,画室、家,两点一线,偶尔外出写生。按理来说,他这样的学生与陆明柯这样的风流公子根本不会有任何交集,却在校内画展上意外相识,陆明柯一见钟情,当即展开了堪称热烈的追求。
苏鸩不善与人交往,加之性情冷淡,向来拒人于千里之外,自然对陆明柯拒而远之。然而他从未识过情爱滋味,一张白纸,哪里见过那些花团锦簇的手段,到底没有扛过陆明柯的追求。
两人确定恋爱关系,苏鸩一腔真心,自然也当陆明柯一腔真心,哪里知道,对方予以他的,皆是虚情假意。
苏鸩,容貌甚是肖似陆明柯早年远走海外的白月光,更妙的是,两人在绘画上皆有造诣。
是以陆明柯一见之下失魂落魄,险些以为是白月光归来。弄清楚来龙去脉后,更是毫不犹豫踢掉了前任小情人。
陆明柯将苏鸩追到手后,十分珍爱,甚至产生了以后就这样也不错的想法,两人着实过了一段美妙的好时光。
可惜,好景不长。
这不,陆明柯四年不见的白月光,即将回国了。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真品近在咫尺,还要赝品做什么
眼下浪漫温馨的烛光晚餐,苏鸩微怀喜悦赴约,他以为是两人相识一周年纪念日,却根本不知道,这是他的
断头日。
“为我们相识一周年而庆祝”
阿鸩轻轻点头,素来冷淡的眼眸,被橘色的烛光渲染,似乎也晕出点点暖意。
下一刻,他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于他来说难得一见的豪放,却因为生疏把自己给呛到,一时间,剧烈咳嗽起来。
“怎么这样着急”陆明柯有些无奈,“都多大的人了,还给呛着了慢慢来,也没有人和你抢。”
不喝急一些,怎么把自己灌醉
阿鸩似乎也有一些难为情,放下酒杯,想要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的瞥向他处。
可这靠窗的一方天地,又能够躲到哪里去
四周无处不包裹着男人强势的气息,触目所及,是大片大片火红而娇艳的玫瑰,围绕在桌旁。
他一向对这些鲜花追求敬谢不敏,然而此刻,不知是烛光太暖,酒意太醉,还是花香太浓
阿鸩浅浅笑起“庆祝我们相识一周年。”
陆明柯定定看着含笑的少年,此刻那双眼眸中蕴着朦胧的水汽,连淡色的唇亦是润泽无比,一张一阖间,似乎发出无声的邀请。
何况还是那样藏着浅浅爱意的神情
一股火似乎从身下烧了起来,沿着尾椎直入躯干,噼里啪啦炸入了脑海。
烛光幽火,鲜花美人,如此良宵,让人只想要把少年压倒在身下,剥去他的衣衫,狠狠疼爱
陆明柯眼神微暗。
不行。
少年是这样的美好,他便是安静的坐在那里,也能吸引所有人赞叹的目光,让陆明柯原本的念头都有些动摇。
他竟然有些舍不得把人送出去。
不过,话又说回来。
若非如此,哪里能让自己那个眼高于顶的哥哥看得上
“明柯”
“嗯”
陆明柯含笑且宠溺的看着少年,忽而间眉头轻轻一拧,他低头,再抬起时神情中已是十分无奈“抱歉,阿鸩,我接个电话。”
阿鸩点点头“好,不碍事。”
陆明柯歉然起身,绕过玫瑰,走向绿萝之后,不知在和谁交谈。
阿鸩垂下眼眸。
一许漫不经心之色转瞬即逝,快得如同错觉。
究竟是公司的电话,还是白月光的电话
是真的有急事,还只是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
这具身体在校园写生了一个下午,早该疲惫,然而对着这浪漫温馨的烛光晚餐,阿鸩却无动于衷,只屈起手指,轻轻地敲动着自己的画板。
随着他的动作,罕见的一幕发生。椴木画板轻轻地跳动着,仿佛给出某种不为人知的回应。
最后的,还有最重要的信息。
烛火照映过他的眼眸,那层浅薄的暖意褪去,瞳孔深处,望之不见底的幽冷。
那位远走海外、久别归国的白月光,正是陆明柯大哥的未婚夫。
陆明柯挂断电话回来,再坐下时,眼中已经有了内疚之色。
阿鸩若有所觉,轻声道“怎么了”
陆明柯道“公司的一个项目出了些问题,底下人处理不了,恐怕必须得我亲自走一趟。”
在这样的日子
不是不失望的,但很快就被压制下去,阿鸩看着陆明柯,善解人意道“没关系,公司的事情要紧。”
陆明柯道“秘书给我订了今晚的飞机,可能要去两三天。抱歉,阿鸩今晚本应该陪你的。”
阿鸩摇了摇头。
他的目光流连过了那些娇艳而火热的花朵,忽然间,就像下定了什么主意一般,伸手抽出一枝来,捻住了翠绿的茎秆。
陆明柯不知所以,就见着他站起来,将那朵玫瑰轻柔的别在了自己领口。
少年似乎在笑。
他的眼眸像冰雪融化后的春水,流转间沾染了馥郁的花香。分明是清冷极了的人,此刻竟莫名的妖冶勾人。
“没关系。”阿鸩低头,吐息仿佛拂过脖颈,潜入了男人的胸口里,“你能记得今天,我已经很高兴了。”
陆明柯怔了怔,一双眼眸复杂难辨的望着他,其中仿佛酝酿着无数激荡的情绪,转瞬即逝,快得如同错觉。他忽然扣住了阿鸩的肩头,揽入怀中,不管不顾的吻下来。
肆意的侵入牙关,在齿列中掠过,曾何几时,那个不假辞色的人,也会这般任由自己放纵。
柔软的嘴唇是如此的美好,一如记忆之中。
最后一次了。
就放纵一下吧。
阿鸩靠在椅背上,安静地看着陆明柯走远。
男人走得那么快、那么急,直到消失在视线的尽头,也不曾回头。
心念着久别的白月光,自然对旧情人冰冷无情。
他笑了一声,无视了那一桌精心准备的晚餐,抽出画板架好。
苏鸩在丹青上的天赋极高,他极其专注于指尖的画笔,无时无刻,都不忘了把画板带在身旁。
就如今日,与陆明柯相识的一整周年
他细致的描绘着,将男人的轮廓勾勒在了画纸上,他有着桃花一般的眼,时常勾起的唇,天生一幅含笑的风流样,眉目不动自含情。
大朵大朵的玫瑰绽放在男人身周,吐蕊竞芳,娇艳绝伦。而在他的胸口处,一枝花苞未吐的玫瑰含羞带怯。
男人似乎在看明艳的玫瑰,又似乎透过玫瑰在望着某一个人。
收笔,落款,日期。
突兀响起的铃声划破了这一刻的静谧。
阿鸩侧头,看向骤然亮起的屏幕。
好戏,终于来了吗
“苏鸩,苏鸩你有空吗”传来的声音焦急又惊惶,隐隐间还带着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