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走着,厉行之抬头一看,时针正指着“2”。
有点分不清现在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他掀开被子下床,一拉开窗帘,猛烈的阳光顿时让他睁不开眼。
原来他只不过是睡了个午觉。
初夏的骄阳照在身上,他的心却冷冰冰的。
已经好久没做这个梦了
厉行之平稳了下心情,走到床头柜拿起手机,发现有好几通未接电话。
来电人全部都是苏然。
他关掉手机屏幕,选择将手机放回床头柜。
洗了个澡后,他一开门,管家早已在门口等他。
“少爷,您有客人。”
这个时候有客人
厉行之皱眉,他这家里平时很少有访客,除了刘夏。可是现在是上班时间,他想刘夏根本不会有空过来。
他下了楼,才看到一个纤瘦的身影。
“行之”
是苏然。
厉行之握着扶手,倒有些犹豫要不要走下去。
苏然站了起来,两人隔着大半截楼梯,互相对望着。
最后还是厉行之走了下来。
“不好意思,我到你公司找你,蒋方说你没上班还在家里。我只好过来这里找你。”
厉行之听着有些难过,苏然这话里带着些小心翼翼。其实他不必如此,现在这屋里已经放了不少新婚的东西。
在昨天之前,厉行之甚至跟家里其他下人都说过,未来苏然就会是厉家大宅的另外一个男主人。
苏然见厉行之不说话,以为是他在介意自己擅自过来找他的事,又解释道“我按了门铃后,是是周顺昌开的门,他认得我,所以让我进来。”
老实说,刚才在见到周顺昌时,苏然也很尴尬。回想起数月前,厉行之利用周顺昌当幌子,一直用“远点”这身份和自己在网恋。
“没事,你坐下,我们慢慢谈。”
躲了一整天,该来的还是得面对。
厉行之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苏然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左拐右绕,他单刀直入“行之,你现在应该给我个说法了吧”
“我”
厉行之看着他,几番张口欲言,最后都说不出口。
就在苏然等了一次又一次,耐心即将耗尽时,厉行之突然站起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厉行之说的地方并不远,就在离这不到一小时车程的南城陵园。
他跟着厉行之慢慢走着,终于来到一棵树下。
一座墓碑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苏然走近一看,这墓的主人叫厉香玲。而墓碑上镶嵌的照片,里面是一个与厉行之面容有七八成相似的中年女子。
“这是”
苏然看向厉行之,后者点了点头。
“她就是我妈妈。”
厉行之的妈妈
苏然注意到个特别的细节,“你妈和你一样姓厉”
厉行之的眼神突然变得哀伤起来,“没错,我是随我妈姓的。”
苏然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厉行之竟然是随他妈妈姓的。
见苏然没再说话,厉行之忍不住握起他的手,低声说道“然然,我知道昨天到现在,你心里肯定有很多疑问。现在,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初夏的午后,虽然有些微热,但微风习习。树里的蝉叫着,厉行之开始诉说,属于厉家的一段往事
厉家在南城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早在二十年代,厉家的先祖就从操办实业起家,开始成为南城的一方富户。
可惜的是,厉家世代子嗣凋零,甚至还出现了子孙自愿脱离家族,跑到海外留洋的情况。
到了厉行之外曾祖父这一代,已经没有儿子能够继承家业。
为了后继有人,厉行之的外曾祖父立下一个规矩所有姓厉的子孙,年满三周岁后,都能分到一笔巨额的资金。
这个规矩听起来很奇怪,但它却能保障厉家的血脉永远流传下去。因为即便是生了女儿,女儿为外姓人所生的孩子,依旧就会为了利益,还是改回“厉”这个姓。
一代又一代,到了厉行之外祖父这一代,他又只生了个女儿。
偌大的宏远就交给了厉行之的母亲厉香玲。
好在虽然是女儿身,厉香玲从小却天赋异禀。不但学习运动样样都不比男人差,就连大学毕业后投身宏远,她的表现也让厉行之的爷爷赞不绝口。
很快,厉香玲到了要成家立业的年纪。
南城大把的豪门公子上门求婚,可惜厉香玲个个都看不上,最后却挑中宏远一个小部门的经理。
这个男人正是后来厉行之的父亲,薛正华。
薛正华为人勤奋聪明,长得也高大英俊。厉行之的外祖父唯一感到不满的,就是薛正华家境贫寒,与厉香玲门不当、户不对。
可是碍不住厉香玲一味坚持,最后,他们两人还是顺利结婚了,薛正华正式入赘厉家。
听到这里,苏然暗暗咋舌,这不就是原书里“苏然”和陈琛的剧情吗
果然,婚后一开始的生活还算幸福美满。一年后,他们的儿子出世了。
因为是入赘,这孩子必须得跟厉香玲姓,她父亲就给外孙起名厉行之。
儿子出世后,厉香玲非但决定不再生孩子,而且没有选择在家相夫教子,而是继续当宏远的主权者。
这一点,就让薛正华开始不满。
他是入赘厉家没错。虽然厉行之也没办法跟着自己姓薛,得跟着老婆姓厉。但薛正华始终想着,等有了第一个孩子后,厉香玲或许能再生几个,里面能有一个跟他姓。而且,老婆能开始退居二线,宏远由他来主持。
可惜厉行之的外祖父和厉香玲两人都牢牢把控着宏远的大权。
这时,外界一些风言风语也开始闯进厉香玲的耳朵里。
有人说,他看到薛正华深夜在夜总会和女人鬼混。
有人说,薛正华在周末经常出入某个寡妇的住所。
还有人说,薛正华在哪里置了处宅子养了个小情人
这一切的一切,开始让这对本来心存芥蒂的夫妻开始吵架。
从厉行之有记忆开始,他最经常看到的,就是他妈妈严声责问他爸爸,然后两个人就在房里打起来。
“最严重的一次,就是我妈拿着烟灰缸想砸他,结果却失手砸到我头上。”
厉行之淡淡说着,可苏然整颗心都疼了起来。
厉行之握紧他的手,双目直视着厉香玲的墓碑,又继续说了下去。
这段貌合神离的婚姻却一直没有分崩离析。
不知是薛正华舍不得厉家的荣华富贵,还是厉香玲始终咽不下这口气。
厉行之上小学后,他就整天都看不见自己的父亲了。
薛正华直接不回家了。
有人传闻,他在外面包养了个男明星,现在正打得火热。
而就在不久后,厉香玲被诊断出得了脑癌。
这对厉家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厉行之记得,在厉香玲生命的最后时光。他经常看到自己的母亲躺在那张白色的病床上,依靠着各种仪器维持着微弱的生命。
而他永远清楚的记得那一天,他考试得了两门一百分,正拿着试卷到医院想给厉香玲看,让她高兴一下。
这时,一个长得娇媚的男人却抱了个孩子进来。
厉行之不认识那个男人。
但是,躺在床上原本半阖着眼睛的厉香玲突然激动起来。
“是你”
小厉行之突然紧张起来,他不知道为何妈妈的反应会如此强烈。
可那男人却是哄着自己怀里的孩子,抬头看向厉香玲,故作惋惜地道“厉大总裁,我来看你了。”
“你个贱人,立刻给我滚”
厉香玲好不容易吼出这一句。
来人却是笑了笑,“难怪正华总说你性子躁,跟你没办法好好说话。”
他摇了摇头,“女人啊,还是点温柔点好。你整天凶巴巴的,正华他又怎么会回厉家去找你呢”
小厉行之发现妈妈的手把床单抓得紧紧的,整个人浑身颤抖着,他赶紧上前,“妈妈,你没事吧”
他这一开口,就引来了男人的注意。
“哟,这就是你给正华生的儿子长得一点都不像他。”
“你住口”
男人好瑕以整地欣赏她这痛苦的模样,又缓缓地说道“厉总,您还不知道吧今天我特地来跟你说个好消息。”
“你这贱人,你你给我滚”
男人一边说着,视线一直停留在小厉行之身上。没由来的,小厉行之全身一阵发冷。
下一秒,他就听到这个长得很漂亮的男人说“我也替正华生了个儿子。跟他这哥哥可不同,这娃长得跟他爸一模一样,最重要的是,他跟着正华姓薛,名字都是正华自己起的,叫薛乐。”
厉香玲艰难地看了他怀里的孩子,整个人猛的扯着床单,撕心裂肺地吼着“不可能,你这个贱男人,怎么可能生出孩子”
男人像听到笑话般笑了出来,“为什么不能怎么,你以为我是个男人,就没办法给正华留后吗”
他得意洋洋地说道“厉总,你就是太自以为是了。你想着凭那个跟你姓的儿子,就能让正华离不开厉家真是天真,现在正华整天都疼着我们的小宝贝,他才是薛家的后代。”
“哦,对了。我顺道和你说一声,正华说啊,他以后都不会回厉家了。”
“贱人、你这个贱人、咳咳”
已如风中残烛的厉香玲整个人缩成一团,就像要断气般拼命咳了起来。
她旁边的仪器发出尖锐的响声。
“妈妈、妈妈”小厉行之紧张地扑在床边。
这时,他看向那抱着孩子站在那里的男人。
那人的眼里是刻骨铭心的恨。
还有他怀里的孩子,小厉行之盯着那张皱巴巴的脸,在心里烙下了永不磨灭的刻印
很久之后,厉行之才知道,那天来医院的男人,正是他父亲薛正华在外面包养的男小三,叫赖嘉源。
赖嘉源给薛正华生了个儿子,也就是厉行之同父异母的弟弟,薛乐。
原本已经离死亡线不远的厉香玲,在那天过后,身体状况更是每日愈下。
可就在这最后的时光里,小厉行之却再也见不到母亲对自己露出真心的笑容。
甚至直到厉香玲临终前,小厉行之还听到他母亲喃喃的说了一句“行之,如果如果当初让你跟他姓薛会不会会不会所有事情都不一样了”
听到这里,苏然忍不住上前抱住他。
“行之,别难过,这些事情都过去了”
“不”
厉行之语气压抑不住的激动起来,“她说的一点都不对,就算当初外公没让他入赘,让我跟着他姓薛。那男人照样会出轨,照样会对不起厉家”
苏然环住他的手紧了紧,“那后来呢”
“后来”
厉行之低声笑了起来,“后来的事,你绝对猜不到”
厉香玲逝世后,已经年近七十的厉老爷子,只好重新回到宏远,执掌整个集团。
但是这时,薛正华却毫无预警地就回来了。他假惺惺地回来吊唁厉香玲,而真正的目的,是想让厉行之跟着他。
目的很明显,他想要整个宏远集团的未来。
生性强硬的厉老爷子当然不肯,他叫人把薛正华打出了厉家大宅。
可是毕竟上了年纪,厉老爷子想不到,薛正华竟然暗中勾结宏远里面部分高层,一连闹出了好几次事件,为的就是从他手中抢到宏远。
最后还是厉老爷子用雷霆手段镇压下来,另外,薛正华也被彻底地赶出了宏远。
后面的几年,厉老爷子手把手地教厉行之怎么样打理宏远。
等到厉行之成年后,厉老爷子也因为心力交瘁,没到八十大寿就过世了。
“所以,我曾经发过誓,这辈子我都绝对不会有孩子。”
厉行之盯着墓碑上厉香玲的照片,一字一句地道“我不会让那男人的血脉继续在这世界上流传。”
感觉还在自己腰间的手一僵,厉行之忍住心痛,他轻轻推开苏然。
“然然,你知不知道。从小到大,我做了多少次噩梦,赖嘉源抱着薛乐害死我妈的场景,这辈子我永远都忘不了。”
原来是这样
苏然愣愣地看着他,“我知道了所以,你说你不喜欢男人,不喜欢会生孩子的男人,更加不喜欢孩子,就是因为那个赖嘉源和你那同父异母的弟弟吗”
一提到那两人的名字,厉行之整个脸就冷了下来。
“没错,我恨他们。我更恨那个所谓的父亲,如果可以,我宁愿我妈没有遇见他,更加不要把我生下来。”
是那个男人让他明白到,他身体里面流的血,究竟有多么肮脏。
他看着苏然,缓缓地说道“我生下的孩子,身体里面也会流着那个男人的血。我宁可厉家绝后,也不会让他的后代留在这个世界上。”
这简直是荒唐
苏然摇摇头,不可置信的说“这怎么可能就算没有你,还有那个什么薛乐,他不也是你爸爸的”
厉行之却低声笑了出来,“他没机会了。本来,我就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做了他。可是没想到他居然胆大妄为,敢在我的酒里下药。”
“那次过后,我就找人阉了他。这辈子,他都不可能为那个所谓的薛家留后。”
听到这,苏然又想通了一些事情。
“所以那天晚上我们之所以会就是那个薛乐布的局”
这件事的内幕,就算是原书也没有讲清楚。但苏然千算万算,都不知道这背后竟然隐藏了厉行之跟他生父的恩怨。
“就是他们干的。”
厉行之又把这些年他是怎么对付薛正华,还有那个赖嘉源薛乐的事都告诉了苏然,“他们被我逼急了,就想着找个女人来留厉家的种,以后好拿着这孩子威胁我。”
“威胁”苏然简直不敢相信,“他们拿个孩子怎么威胁”
话说到一半,苏然却睁大了眼睛。
厉行之点点头,“没错,我们厉家的规矩,只要我的孩子满三周岁,就可以得到一笔巨额的资金。”
他看着苏然,慢慢地说“我外公给他未来的曾孙留下一笔巨款,他们想要的就是这个。”
薛正华他们打的如意算盘,就是弄个女人悄悄怀了他孩子,等过了几年后,他们就可以控制那孩子来拿厉家的这笔钱。
“这这简直太丧心病狂了”
一阵微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苏然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听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是那么荒诞,但很不幸,它却是真实的。
“在那个男人眼中,再卑鄙、再下流的勾当他都干得出来。”
厉行之轻轻地瞥了他一眼,“现在你知道了,为什么和你在酒店那一夜过后,我一直都以为你是薛正华的帮凶。”
所有的谜团都在此刻解开。
愣愣的看着男人,苏然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按照你说的,那我们的孩子不是”
厉行之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道“如果他真的是我的儿子,那么三年后,他就可以得到我爷爷留下来的钱,总共折合美金是三个亿。”
这简直是太荒唐了
“行之,”苏然上前抓着他的手,“钱什么的不重要。我只想知道,你还要我和孩子吗”
厉行之口口声声都说厌恶这孩子身上的血脉,那现在,他会如何选择
厉行之握着苏然的双肩,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苏然只见他轻启双唇,轻轻地说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