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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开锋

“救我……”

“还给我……”

“为我报仇……”

……

无数含混不清的浑浊低语, 携带着宛如具有实质的浓烈负面感情从地底升起, 而后被海风送去四面八方。

——尽管声音的主人, 早已去不了任何地方。

那就是“神树”的真相。

那就是笼罩着整座岛屿, 支撑着这片黑暗延续至今、不断扩大、衍生出无数悲剧的, 【恶意】的根源。

难怪, 首领此后不再使用“广撒种, 多生娃”的传统方式制造异能者。只要有这棵树在,他就可以源源不断地夺取异能, 然后分享给自己的同伙和属下。

从岛上侥幸逃脱的女装少年,大概还不了解人面树的真容吧。

(如果他得知, 自己当时服用的“药物”中可能混入了人面树的果实……)

我猛然感觉一阵反胃。

(那么,岛崎和山田呢?不惜染指这种手段, 他们也想要得到向世界复仇的力量吗?)

因为遭到父母的虐待。

或者蒙受同龄人的恶劣欺凌。

无法磨灭的痛苦记忆倾轧着他们的心灵, 促使他们向恶魔伸出手去,然后将自己承受的痛苦加诸给世间,制造出更多的扭曲。

不。不对。

对他们来说,人面树的主人一定不是恶魔, 说不定更像是头戴光圈的纯白天使, 在绝境中向他们投下了一束救赎之光。

即使光芒尽头连接着毁灭,他们也如同飞蛾扑火, 一去不回。

——在全国、在全世界, 人面树赋予的异能,究竟制造了多少类似的犯罪者?

——对首领来说,他们又算什么?小白鼠吗??马戏团里表演杂技的动物吗??

我不敢细想下去。

……

就在所有人表情冻结的当口, 三少爷越发兴致高昂,继续手舞足蹈、唾沫横飞地向我们比划着道:

“看见那边那朵花没有?那是之前老四看上的女人。要我说老四也真狠心,那么细皮嫩肉的小姑娘都下得去手,每次都玩到只剩一口气,再送来这里给小妹做花肥。”

“她们不听话,留着也没意思。”

四少爷咧开嘴浅浅一笑,“我又不是父亲,就喜欢紫夫人那样刚烈不屈的,人都跑了二十年还念念不忘。‘求不得’多苦啊,我偏不爱吃苦,等我把她们一个个吃下肚子里,还不都是我的?”

(……小妹?)

看来这俩傻儿子也不知道母亲的下落。我自动过滤他们毫无营养的垃圾话,精简提炼出其中唯一有价值的情报。

(他们两人的“妹妹”,除了我之外应该就是……排行第六的……)

“哥,你们怎么来了?”

仿佛在呼应我的推论一般,树下蓦地传来一道清甜脆亮的少女声线。

“我现在正准备‘处刑’,忙着呢。爸爸说今天岛外有条子转悠,你们太弱了,不要外出乱逛比较好。”

一个看上去大约十八、九岁的小姑娘身穿盛装,一手撑着洋伞,另一手提着缀满蕾丝的厚重裙边,就像古典油画中走出的贵族淑女一般盈盈微笑。少女面貌清丽,唇红齿白,乌溜溜的大眼睛顾盼生辉,一眼望去便令人心生好感。

——但是,她脚边一整排倒卧在地的无力人影,却彻底粉碎了这种印象。

仔细看去,那些人影中既有五大三粗的魁伟男子,也有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羸弱不堪的女性和幼儿。他们衣衫褴褛,暴露在外的双手和头脸上布满了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有些人脚上还拴着铁链,与光鲜亮丽的洋装少女形成了鲜明对比。

然而,更令我惊骇的是,随侍在少女身后、负责看押这些“犯人”的守卫竟然是——

“呵~~啊。总觉得好无聊啊,这种工作。”

红色。红色。红色。

“我说,经纪人?一定要把他们埋下去吗?这些人又不是异……唔……异能者,只是单纯的‘养分’吧?”

深红的秀发。

呈漩涡状从头顶延伸开去的双角。

蓬松裙摆都遮掩不住的光滑长尾。

“反正都要杀的话,还不如先放干鲜血给我泡澡啊。比起这种古树,我娇嫩的肌肤才更需要滋养。”

鲜红的歌(音)姬(痴)百无聊赖地掩着嘴打了个呵欠,将手中的黑色长|枪向地面上重重一捣,双唇微启,流畅吐露出一连串优美的、残酷无情的音色。

“没办法啦,伊丽莎白。”

洋装少女笑着回应道,“不知为什么,自从半年前开始,‘神树’上就没有长出过新的花苞了。现在的人面花又迟迟不结果,爸爸也很着急呢,我得多准备一些养料才行。”

(伊丽莎白·巴托里……!!!)

不止是我,岩窟王和贞德alter也同时流露出一丝诧异神色,山鲁佐德则是面露不忍地移开了视线。

(……但是,感觉她状态不太对劲?)

从外表上看,对方毫无疑问是fate系列的从者,职阶是lancer,真名是伊丽莎白·巴托里。传闻中恶名昭彰的“血腥伯爵夫人”,也是历史上最著名的吸血鬼原型之一。

在月球设定中,伊丽莎白·巴托里确实也曾像传说中一样,毫不留情地折磨弱者、榨取鲜血,一切都只为了滋润自己的青春美貌,缓解灼烧内心的焦渴,用他人的悲鸣打磨自己这颗光辉璀璨的宝石。

那种扭曲的生存方式,的确与人面树有几分相似。

不过,在与《fate/extra》系列的主人公——岸波白野相遇之后,伊丽莎白应该已经彻底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变成了如假包换的“搞笑角色”才对啊???

这个转变过程说来容易,对她而言却绝不轻松。

一旦决定改过向善,伊丽莎白就不得不正视自己亲手犯下的罪行,用双肩背负起自己夺走的性命的重量。她生前视为理所当然的一切,都将化为利刃穿刺全身,犹如钉入心脏的铁桩一般,永无休止地不断谴责着她。

——你都做了些什么啊。

——你杀了这么多人,为什么还若无其事地活着?

——你是个恐怖畸形的怪物!

越是在正途上前进,就越是会因为过去的恶行而感到痛苦。

对英灵来说,一度终结的人生不可能重新来过,生前的罪愆永远无法偿还。

也正因为如此,伊丽莎白才更为珍惜“向善的机会”。对她来说,无须奖励或酬劳,“站在善的一方”本身就能够成为褒赏。

她不可能放手。

就像山鲁佐德一样。

就像贞德alter一样。

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忏悔、一心祈盼着改过自新的她,即使身躯粉碎,也不可能放弃落入掌心的一线光明……!!!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我所知道的伊丽莎白,在拥有原作记忆之后,不可能还会再说出这种台词。除非,这个“伊丽莎白”是……)

我的疑问,在下一秒就干脆利落地获得了解答。

“……太过分了。”

在满地委顿瑟缩、哀哭求饶的人影中,有个年幼的少女抬起头来。

约摸十岁出头的年纪,一头褐色鬈发打着卷儿披散在肩头。满面尘土也掩盖不了少女眼中的怒色,反而越发映衬得那对眼瞳熠熠生辉。

“你的异能太过分了!不仅夺取别人的异能,连记忆和人格都要篡改。”

“把伊丽莎白还回来。把她的记忆还给她。伊丽莎白的愿望是赎罪,她已经不想再做这种事了!”

与此同时,我也感觉到揣在衣兜里的灵药一阵灼烫,仿佛火焰在极近距离下炙烤肌肤,几乎烫得我当场喊出声来。

“……?!!”

——吉尔伽美什告诉过我,这就是“缘”的象征。

只要到了近处,他的持有物和他本人一样,都会对与自己结下“缘”的异能者有所感应。

难道说,这个女孩就是——

“你以为你在跟谁讲话啊。啊??”

“咚”地一声。

下一个瞬间,女孩纤细的身体犹如断线风筝一样横飞出去。

“……”

因为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我稍微迟了几秒才意识到,是被伊丽莎白称作“经纪人”的洋装少女收拢洋伞,然后就像击打棒球一样,从容地、漫不经心地,用长柄洋伞重重击飞了出言反抗的女孩。

木质伞柄与柔软的肉体碰撞,发出沉闷的钝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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