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是谁,自然是唐毅一党!”陈于陛不甘示弱道:“自古以来,恩自上出,陛下已经二十一岁,聪慧过人,英明睿智,理当亲政掌权。所谓内阁大学士,说起来不过是天子的秘书,顾问,咨询而已。历代以来,大学士不断扩充内阁权柄,以宰辅自居。到了唐毅柄国,内阁威势更盛,已经不是宰辅,俨然摄政!”
陈于陛瞳孔充血,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老父陈以勤辞官回乡,结果就是听说唐毅处置了李氏一党,杀死太后,灭了冯保和东厂,顺带着把张居正也给赐死了,陈以勤怒火中烧,气得大口喷血,没有多久,就丧了命。
陈于陛记得父亲临终时候的遗言。
大明以纲常忠孝立国,臣子无论如何,都要忠于皇室,忠于陛下,一旦心存犯上,败坏三纲五常,天下就会大乱,甚至出现三国魏晋南北朝一般的乱局,也不是不可能。
唐毅的变法,的确富国强兵,陈以勤一直支持。可是当他杀了李氏,逾越君臣职分,陈以勤就万万不能接受。
奈何他已经老病,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着,带着满肚子遗憾,离开了人间。
陈于陛永远忘不了父亲追悔莫及的模样,他发誓要告慰老父在天之灵!
“赵兄,中旨入阁,虽然于名声有些影响,可是如今是什么时候?乾坤颠倒,以臣欺君。我奉中旨入阁,是为了匡扶大明,恢复正道,连一条命都不要了,还会在乎些许虚名?”
都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赵景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陈于陛比他爹还要保守,竟然死心塌地,要做忠臣!
“元忠兄,莫非你以为凭着一己之力,能够扭转乾坤?小弟前来劝诫,是担心你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赵景柱也急了,口不择言。陈于陛扬天狂笑,咆哮道:“能为大明皇帝而死,死得其所!断不会与乱臣贼子并立朝廷,玷辱我陈家世代书香,忠孝英名!”
实在是说不下去了,赵景柱跺了跺脚,留下一句“你会后悔的”,而后飘然而去。
……
如果这个世界能讲得通道理,就不会有纷争了。
很可惜,纷争从来没有消失过,而且很多时候还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保皇党坚持认为恢复三钢五常,忠君报国是臣子的本分。似唐毅一般,压制君父,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是奸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至于唐党,他们不但是新政的获益者,而且他们坚信皇帝是坏的,尤其是把天下系于一家一姓,更是最荒唐的事情。
唐阁老已经打好了基础,只要维护唐阁老的规矩,把皇帝看住,天下才能好起来。
双方都坚信道理掌握在自己手里,事到如今,只有各出手段。
万历下达中旨,陈于陛和张位立刻递补入内阁,王家屏亲自出来迎接,他孤身一人,以一敌四,那个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好容易来了两个帮手,哪能不高兴啊!
“哈哈哈,陈阁老,张阁老,就让我们一同开创新局吧!”
他们刚往里面走,却发现迎面申时行、王锡爵、罗万化、沈一贯,四大阁老,并排站立。相比之下,实力依然差距很大,但是并非天壤之别,加上陛下站在自己一边,王家屏充满了信心。
“首辅大人,今天来了两位新同事,往后就要在一个锅里吃饭了,还请首辅多多关照。”
陈于陛和张位互相看了一眼,恭恭敬敬,抱拳施礼,“下官拜见首辅。”
他们躬身的时候,申时行侧过身体,避开了他们的施礼。
“莫非首辅看不起人吗?”王家屏怒道。
申时行面无表情,王锡爵倒是朗声一笑,“王阁老,你误会了,这两位只怕还不能入阁!”
“为什么?他们已经拿到了圣上的旨意!”王家屏厉声道:“外人都说大学士是宰辅,可我们自己要清楚,内阁就是天子的秘书,该用谁是天子的一句话,你们没权力拦着,也没有资格!”
真是撕破了脸皮,堂堂大学士,竟然像泼妇一般,大声嚷嚷,让人心寒齿冷。申时行眉头紧锁,怒火不停在胸中翻滚,还保持着镇定。
罗万化冷笑了一声,“王阁老,内阁肩负九州万方,百姓之托。岂能随随便便?私相授受?”
“我们是天子召入,并非私相授受!”陈于陛黑着脸驳斥道。
“还敢狡辩,你们可通过了廷推?”沈一贯发难道。
“百官都是你们的党羽!”王家屏怒骂道:“你们结党营私,窃取主上威福,肆意妄为。眼下陛下已经成年,到了亲政的时候,你们还妄图螳臂当车,只会自寻死路……”
双方互不相让,正在这时候,有人咳嗽了一声,大家一起回头,看到走过来的正是唐汝楫。
他面沉似水,走到了陈于陛和张位面前,刷拉,打开了一道命令。
“刚刚经过国民议政会议讨论表决,天子随意下发中旨,违背法度,属于滥权行为,国民议政会议代表一致决定,废止中旨,驳回任命!”
唐汝楫把手里的公文往陈于陛的怀里一塞,“对不起,我们不认!”(未完待续。)